第1章
睜眼,入目是上好的鎏金紗帳。
一室靜謐下,楚澤鶴心如擂鼓——他竟然重生了!
他還記得,自己及冠那年,天降瑞雪,教裏早早燒起地龍,燃了如今浮動在鼻尖的‘叱龍’香;那年,自己神功大成,武功獨步天下;那年,便宜老爹帶著老媽的珠釵,撂下自己和諾大的冥教遊江湖去了……
現在想起來,楚澤鶴隻覺得無語。
丫鬟輕手輕腳進來添香的聲音打斷了楚澤鶴的思路,他驚覺如今根本不是回憶前塵往事的時候。重生後他最想做的事情,無疑便是找到那人。
在冥教覆滅後陪了自己五年,待勝利前夜卻隻留下一塊冰冷墓碑給自己的——影衛,楚執。
楚執是楚澤鶴在他身死後為他取的,如今那人應該叫……
“來人!”楚澤鶴翻身坐起來,“影十二何在?”
從屋子暗處閃出的人影頓了頓,楚澤鶴認出此人是影五,上一世折在冥教覆滅中了。
影五跪地,恭敬垂頭:“屬下地一,不知主上所問何人。”
楚澤鶴眼前一黑。
完了,便宜老爹還沒走,此時影衛編製仍是“天”、“地”字排序。天字代號的是老爹的影衛,地字代號的則是自己的影衛。老爹走了之後,因為楚澤鶴無妻妾孩子,這才重新整合影衛,序號前統稱“影”。
從諾大的司影堂裏找一個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可是那家夥笨得很,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他為自己赴刀山火海,萬一這段時間裏他受委屈了可怎麽辦?楚澤鶴站起身,頗有些焦慮的讓地一退下。
大丫鬟紅珠恭敬低頭走上前,柔聲問:“少教主可是要起了?奴婢服侍少教主更衣……”
楚澤鶴心裏著急,道了句“不必”後,當著紅珠的麵,撈起衣架上整齊排好的衣服,哼哧哼哧自己穿上了。
紅珠瞳孔地震:這還是自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少教主嗎?
楚澤鶴這頭頗為嫌棄的扯扯暗紅色的流雲廣袖,第一反應是‘穿這衣服劈柴幹活豈不麻煩死了’。擡眼看見本已喪命在上一世冥教覆滅時的紅珠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不是和影十二躲在鄉下的落魄男人。
“以後……”楚澤鶴猶豫的說,“少拿兩層衣服,也別拿這麽豔的顏色。”
這褻衣套裏衣,裏衣套內襯,內襯套外褂,外褂套外衣,外衣還要再套外袍,外袍外麵還要再加個狐裘,狐裘外麵還有披風——楚澤鶴感覺自己要被裹成粽子了。加上雖然如今身體剛剛及冠,但芯子總還是個將近四十多歲的人,這些年輕時喜歡的顏色,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有些……過於嬌嫩。
紅珠撲騰一聲跪下了。
她是從前服侍楚澤鶴母親的婢女,也算是看楚澤鶴長大的老人,今日突然聽聞少教主這麽說,紅珠隻覺惶恐:“可是奴婢做的不好,惹惱了少教主?”
“嗯?”她一跪,楚澤鶴先懵了。
冥教覆滅後,他與影十二在鄉下隱居五年,早就學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再不可能像曾經那樣換個衣服也得讓婢女慢悠悠服侍了。且常年在鄉下,生火做飯,穿得如此繁複,不僅累贅,還頗為難受。後麵他重振冥教,十二卻不在了。他獨守墳塚,也沒什麽心情打扮。
可在紅珠眼裏,這便是:少教主嫌棄我和我準備的漂亮衣服了嗚嗚嗚嗚嗚。
楚澤鶴對上紅珠淒淒慘慘的目光,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一揮手,敷衍到:“本座已是神功大成,本就有內力護體,寒暑不侵,不需這些外物。加上……本座有了心上人,他身份不如本座,本座怎敢用這些外物去壓他。”
紅珠聽到這話,呼吸一滯。
少教主有心上人了!?這可是大好的消息!
會是哪家女子?莫非是昨日少教主及冠禮上遇見的?是司音堂那個小姑娘嗎,她昨日一曲“九州騰”餘音繞梁;或是司情閣的幾位烹茶作畫插畫的女子,那般情致技巧的確非尋常人能及;也有可能是司墨堂那位新任的女管事,站在那裏的體態神色已得司墨堂堂主八分真傳……
紅珠心裏夾雜了一絲“少教主長大了”的欣慰和“少教主即將有後”的欣喜,笑著站起身柔柔施禮:“奴婢恭喜少教主!這是天大的好事,想來少教主定是想讓少教主夫人更衣的,怕是嫌棄奴婢了。”
紅珠不大不小的打個趣,楚澤鶴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事實上,楚澤鶴自認並非明主,反而是個暴君。紅珠比他大了八歲,在他心裏算半個奶娘,因此整個冥教也就紅珠敢這麽和他說話。
因為十二,他學會了寬容,學會了如何去愛人,如何去尊重人,可十二卻……
他日日望著那冰冷的墓碑嘆息,隻恨自己沒能再彌補一些,再多愛他一些。
紅珠打量著少教主的神色,隻覺得那莫名的情愫中又存了一絲惋惜,她趕緊開口勸到:“少教主不若趕緊與教主說說,教主定然是開心的。”
她又怎麽不知道,少教主與教主一樣,都是深情之人,認定了一個便不會回頭。
早日告訴教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大好婚事可不就成了?
“你放心,本座心中有數。”楚澤鶴心裏也念著影十二,腦子裏盤算著怎麽把人先找來。“若是他也對我有意,我必然會好好待他。”
若是他對自己無意……楚澤鶴不受控製的這樣想著,話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