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楚澤鶴處理完紅珠的責罰,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之後,指著自己床榻對恭敬站在桌邊等候的楚執說:“躺上去。”
剛趕來隱在暗處的蕭碣恰好看到這一幕,嚇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這什麽情況?主上要臨幸人了?
結果房間裏幾個丫鬟退下了,楚執跪下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主上剛才那話是對誰說的?這房間裏除了下人也沒有別人了啊?
蕭碣沒想到,穆意和烏骨都明白楚執和主上有點什麽,就是沒告訴他這件事。
他驚訝,楚執更惶恐。
楚執可萬萬不敢再躺一次主上的床了。他白天趴上去已是冒犯主上,近乎死罪。現在竟要與主上同榻而眠,這是什麽道理?
“屬下不敢,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坐在床上,隻說:“你是想讓我把你打暈了扔上來,還是自己爬上來?”
楚執不敢勞動主上動手,隻想自己把自己打暈了,再自己爬上去,獨自一人完成這項人類目前仍無法做到的事情。
他跪在原地,手足無措起來,甚少有表情的臉龐透露出一絲不安。
“請主上責罰。”來來回回就這麽一句。
楚澤鶴聽了,還真的嘆了口氣,擡起手來。他穿著純白裏衣,擡手時露出一截小臂,讓楚執心裏亂了片刻,立刻叩頭:“不敢勞主上動手!屬下……”
“好了。”楚澤鶴笑著放下手搖搖頭,“我也累了,今日你已經不聽我一次,還要忤逆第二次?”
這話十分嚴重,楚執一聽,麵色一僵。
楚澤鶴坐在床上靜靜等著,雪白赤足踩在地毯上,楚執見了,心裏一驚,又想起穆意的話——他竟讓主上等著自己!
於是楚執即刻站起身來,解下兵器,低頭脫了司影堂黑衣外服,走上前展開被褥服侍楚澤鶴躺下,隨後自己視死如歸的躺在楚澤鶴旁邊,挺直了身子。
床上被褥都是上好的蠶絲羽棉,躺在上麵就像躺在雲朵中。在被子的海洋裏,楚執往日線條分明的臉龐也柔軟下來,在楚澤鶴眼中顯得極為可愛。他伸手,將躺在外麵快要掉到床底下去的人拉回來,與對方相貼。
叱龍香的味道輕飄飄的浮動在兩人之中。
楚執聽到自己心髒在迅速有力的跳動,在靜謐室內這聲音尤為清晰。他害怕這聲音吵到主上,馬上刻意放緩呼吸,帶著些許窘迫。
但這聲音隻在他耳中聽來如擂鼓,楚澤鶴自然是聽不到的。他隻能感覺到楚執身上的暖意,在這雪夜顯得尤為熨帖。
楚澤鶴側躺著去看楚執,仗著自己武功高,在黑夜裏用視線描摹對方的容顏。
楚執雖然不太能看見,但總歸是不敢輕易睡著的。兩人都靜靜聽著窗外簌簌的雪落聲,分享被窩裏的暖意。
過了片刻,楚澤鶴問:“你拿了我的周禮,為何這麽久都不來找我?”
楚執微愣,輕輕轉頭看向黑暗中楚澤鶴的方向,認真嚴肅的道:“屬下一直為主上盡忠。”
他因為從頭學起雙手刃,在司影堂隻能排進人字輩,沒法做地字輩影衛供楚澤鶴驅使。但在冥教外圍值守時,他又覺得自己能為楚澤鶴守著冥教,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他為他守這燈火通明的繁華,默默無聞,卻甘之如飴。
雖然不見楚澤鶴,但他為那人,為冥教,為那人的冥教擋下無數明槍暗箭,留下數不清的傷痕,每一道都無聲昭示著他心之所向。
就像仙鶴棲息時旁邊的石頭,可能不如明月、不如倒映明月的水麵、不如水麵上的蘆葦一樣引人注意,但它立在那裏,仙鶴展翅時立在那裏,仙鶴休息時立在那裏,仙鶴遍體鱗傷時亦在那裏,再無轉移。
楚澤鶴現在也漸漸明白這男人冷漠嚴肅的話語中含了多少令他難以把持的真心,他笑了笑,隻說:“你呀,你是不是真不知道收了別人周禮,究竟是什麽意思?”
楚執愣了,輕輕搖搖頭。
“你就一點兒都不明白為何父親一定要將它換回來?”楚澤鶴戳他,“笨蛋。”
他楚澤鶴好歹是冥教少教主,送出去的東西便是送出去了,哪裏還有收回來的道理?可楚如泉豁出老臉也要把這東西換回來,這家夥真沒想過打聽打聽為什麽?
楚執被他戳也一點不生氣,任由他戳,隻說:“不明白。”
楚澤鶴笑了,突然有些感慨:“幸好當時生氣,想著作弄父親,挑了個男子,挑中了你。”隨後,他摸索著去握楚執被子裏的手,“我從來不信神佛。但此時,我卻覺得是他們保佑,把你給了我。”
聽到此處,楚執心裏一顫。有什麽感情再也控製不住,如幼苗般破土而出。
他守了主上的冥教那麽久,第一次想守著主上,永遠守著主上。
那與楚澤鶴交握的手突然變得敏感細膩起來——他感覺得到主上手指修長有力,堅定的與自己十指交纏,牢牢扣住。
他何曾不是覺得是神佛保佑,讓他入了主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