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澤鶴氣急:“你也知道自己不敢?那怎麽請罪書上寫的都是這些?”
因為他腦子笨,沒想到別的可以寫的。楚執吶吶道:“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覺得這人要氣死自己,“好。”他一揮衣袖,坐到椅子上,白袍垂落,如仙鶴垂翼。“你說,怎麽罰?”
楚執看了拿雲一眼,淡淡的說:“當罰鞭刑五百,針刑、透骨釘,服‘燃熾’、‘極寒’、‘亂魄’、‘搜魂’。五日為期,一日一次。”
那語氣,仿佛事不關己。卻又十分肯定,仿佛自己該罰。
拿雲在一邊點頭,非常欣賞這個影十二記的這麽清楚。
看到拿雲竟然還點頭,楚澤鶴氣得摔了手上的青竹骨瓷茶杯。指著楚執對拿雲說:“以後誰敢動他,本座格殺勿論。你也一樣!”
拿雲麵色一肅,麵對命令十分恭敬:“是,屬下遵命。”
等他答完才覺得不對勁——所以這是不罰?不僅不罰,主上還在保這影十二。
此刻,拿雲又一次覺得老友實在聰明,打算回去多抱抱烏骨大腿,不然自己這司影堂堂主恐怕哪一天就不明不白做到頭了……不對,烏骨好像要走了。
“屬下還有一事。烏骨與影七,領十人,今日出發前往南疆。”拿雲想到這茬,彙報道。
烏骨已和楚澤鶴說過,楚澤鶴點點頭,難得的說了句寬慰的話:“早去早回,一路順風。”
那邊,拿雲退下後去給老友送行,轉達了主上的話,又說他去找主上論影十二的罰,主上居然氣得摔了骨瓷杯。烏骨嘆了口氣,和穆意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點點頭。打馬離開了冥教。
可憐的蕭碣,本來想找他倆人八卦一番,結果等他換班來找,倆人已經走了。
沒聽到昨夜這等奇聞,是他倆的損失。蕭碣為他倆遺憾的搖搖頭,找藍煙音去了。
卻說這頭,楚澤鶴雖然生氣,但仍領著楚執逛梅園去了。
主殿和側殿之間有一座梅園,一到冬天雪落,臘梅就爭先恐後的開了。在雪中顯得紅豔豔的,極為好看。他之前順手折過一支送給便宜老爹,現在想送一支給楚執。隻是早上剛生過氣,楚執又不會給他臺階,隻是一直請自己懲罰,像隻鸚鵡似的。楚澤鶴隻能悶著頭一言不發去看梅花,自己都尋思自己怎麽這麽幼稚。
而楚執這邊還在為今早那根頭發而揣揣不安。這是他第一次隱瞞主上,所以一整個上午楚執都內心掙紮,眉頭緊皺。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犯下這大逆不道的罪責後被趕出司影堂。
隻是梅園極美,各懷心思的主仆看見這景色,一時也分了點心。
正巧,蕭碣把藍煙音給主上的琴譜送來了。楚澤鶴拿過幾張看了幾眼,覺得頗適合今年冬雪,就讓紅珠抱了琴來,在梅園奏上一曲。
兩人進了梅園的六角亭,紅珠放下琴就退下了。
楚澤鶴多年沒彈琴,昨天試了一遍,今天就流暢了許多。隻是這些琴曲,他看著譜子彈下來容易,領悟其中心境實在是難。
他終究不如母親。
楚澤鶴又偷偷去看楚執,隻見楚執跪坐一旁,聽得十分專心。
楚澤鶴問他:“好聽嗎?”
“回主上,好聽。”
“你聽得出其中意思嗎?”
“回主上,聽不出。”
楚澤鶴笑了,“那你為何覺得好聽?”
楚執答:“因為主上。”
隻要是主上做的,楚執都會覺得很好。烤雞也是,彈琴也是。就算是最艱辛的時光都能熬過來。
楚澤鶴興致沖沖,換了一張譜子,正準備低頭再彈一曲時,突然注意到一道目光。目光主人,是站在正殿房簷的楚如泉。
楚如泉看著他,腦中撫琴的女子仿佛活了過來。隻覺得茫茫歲月如流水,生離死別多無情。
父子對上目光,楚如泉移開目光,轉身飛回牆內。
原來楚如泉是聽到梅園琴聲,特意飛上院牆來看的。
楚澤鶴撫琴手指一頓,鳳眸多了幾絲複雜之色——他第一次覺得父親的背影如此孤獨。
父親又做錯了什麽呢,他恨自己是應該的,被他和母親都拋下的父親,才是最難過的。
楚澤鶴看向楚執,對上楚執認真的目光,鳳眸中多了些柔軟。
“我隻要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陪在我身邊。笨些也無所謂,不會討我歡心也無所謂,隻要……”
隻要別再隻留給我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楚執幹過最讓他心疼的事情便是,挨了打,又怕又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身後走。
他明明那麽怕被自己拋棄,為什麽又能毫不留戀的放棄自己?
楚澤鶴抿嘴,再說不下去了。
這時,隻聽楚執聲音堅定的說:“屬下誓死追隨主上。”
隻這一句話。
隻這一句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