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當是他此生出的最後一劍。
那一劍,竟若佛陀本相。
佛法奧妙,大道奧妙,劍光悲憫,卻不容置喙。那一劍,仿佛一聲長長的嘆息,嘆自己,嘆世人,嘆命,也嘆運。
這一劍本可破開一城,卻隻是撲麵而至,斬斷了對方的手臂。隨即伴著靈蛇劍的痛苦叫聲消散在空氣中。
沈清瀾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楚澤鶴亦是皺眉——這一劍之精妙,說是當世第一也不為過。為何自己前世再沒聽過懷塵名號?
很快楚澤鶴便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勝了的懷塵,居然換手持劍,掉轉劍柄,尖銳劍鋒抵上自己肩膀。
突然,他猛地刺下,亦是自斷一臂,鮮血噴湧。
“什…?!”沈清瀾大驚,在場衆人亦是。
懷塵疼得顫抖。卻強自壓下紊亂的呼吸,點了自己身上大穴止血後,撿起自己斷臂與鐵劍,道了聲佛號,就離開了。
人群靜了一瞬,隨即傳來許多倒吸冷氣的聲音和交談聲,有人大吼“比完啦!都散了吧!”,人群就開始喧嘩起來,慢慢散開了。有人說“怎麽一下就完了,沒意思”,有人說“這算誰輸誰贏啊?”,也有少部分人,覺得那一劍精妙至極,頗受啓發,當即與身邊好友論起劍法。
他們好似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不為他人心事煩憂。
“天下熙熙攘攘。”楚澤鶴垂眸看著,隻說了半句這話。
他仿佛又變回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楚澤鶴。
不,他一直都是那個楚澤鶴。蕭碣隻覺得這才是主上,這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武學天才,那個鶴骨中帶著梟雄之姿的冥教少教主。
而不是在楚執身邊時,被拽入凡塵的楚澤鶴。
沈青瀾倒是揣著手,不在意的微笑著,像隻縮在皮草裏的大狐貍。“名劍榜位列第三時,懷塵大師拒了紅樓送來的千兩銀子,說出家人不需身外之物。想來是不在意這些虛名的。”
他這話算不動聲色寬慰楚澤鶴,沒有點破楚澤鶴的心境,也遞了對方一個臺階。
楚澤鶴嘆口氣,心裏直道老沈心細。
“若有一日,能歸隱田園便好了。”楚澤鶴去拉楚執的手,握在自己手裏細細摩梭。
他說的簡單,對在座衆人卻如驚天霹靂。
蕭碣最先變了臉色,嚴肅看向楚執,示意他說些什麽。藍煙音不可置信的捏住裙角,讓她彈琴可以,讓她真的去做農活是萬萬不可能的。沈青瀾還是那副微笑的狐貍模樣,麵上看不出心情。
楚執還是和在涼城時那樣。
他隻說:“好。”
無論楚澤鶴在哪裏,他都是楚執的主上,楚執都會義無反顧跟他同去。
衆人麵色幾變,心裏不知過了多少念頭,楚澤鶴才淡淡開口:“可惜本座尚要護一人,尚有事未竟。”
意思便是不會去種地了。
聽了這話,衆人才略微安下心來。
楚澤鶴看他們這樣子,冷笑一聲。
他一時沖動想與楚執避世而居,這天下卻不可能給自己機會。他身負玄冥神功,流著楚如泉的血,又怎麽可能說離開江湖就離開?這些人都是各有所需,不過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功名利祿……
楚澤鶴捂住自己胸口,麵色一變——他剛才的想法,與前世何其相似。
“主上?”楚執即刻靠近,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楚澤鶴搖搖頭,道:“我無事,你莫擔心。”
他隻是沒想到,前世的情緒仍能影響自己。畢竟他以為自己死後就能擺脫這些。而他確實也擺脫了。這一世他沉穩不少,除了楚執的事情外幾乎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
沒想到,隻是見到懷塵的事情,竟能讓自己這般動怒。
他對楚執說:“你去點幾樣我喜歡吃的菜,我想吃魚了。”
現下冬雪,哪裏那麽容易弄到魚?楚澤鶴就是想把楚執支開,自己平複心情。
不過別說魚了,隻要楚澤鶴開口,天邊的星星楚執都能摘下來。他點點頭,應到“屬下去看看。”
他離開後,蕭碣想跟上去,楚澤鶴準了。
沈青瀾看著蕭碣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真是羨慕教主,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他笑著說。
楚澤鶴動作一滯,目光冰冷:“你說什麽?”
沈青瀾攤手:“還是說我看錯了,教主對這兩人感情隻是尋常上下屬之情?”
藍煙音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麽,無措的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
楚澤鶴冷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