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碣一愣,似是沒想到楚澤鶴看出來了,他低頭惶恐道:“屬下……”
“你不必解釋。武學一途,本就沒有盡頭。你很早就位列地字輩影衛首領,將來是司影堂堂主。如今被一個年歲不如你的人打敗,心有不甘才是對的。若被打敗了也覺得無所謂,那才叫不思進取。”
楚澤鶴這是第一次在蕭碣麵前承認他的努力,蕭碣一愣,擡頭看向楚澤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主上的陰影中默默無聞了那麽久,第一次得到主上的親口肯定。
肯定了他的失敗,卻也肯定了他的成功。
是啊,蕭碣覺得沈青瀾幼稚,覺得沈青瀾不著調,是因為他不甘心。
他也曾是所有影衛無法超越的天才,他也曾被師父稱贊天資聰穎。可為什麽,一個年齡還沒有他大的沈青瀾,一劍就否定了他曾經的一切?
對沈青瀾不滿,不才是理所應當的嗎?
若是對敵人還能心如止水,那才是不思進取。
楚澤鶴這句話霸道,但確實解開了蕭碣的心結。
他一直因為沈青瀾是主上的好友,而認為這種心情十分不忠。可主上如今這話,是默許了他曾經的忤逆之情,是承認了他努力的方向。
蕭碣叩首道:“屬下知錯,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便說:“這次讓你去鬆城,不隻是幫沈青瀾。本座要你領五個影衛請沈蕪青出山。一個月為期。若辦成了,將功折罪,不罰。”
蕭碣恭敬垂首:“是,屬下定不負主上所托。”
楚澤鶴低頭看了看洇墨的小冊子,想了想,最後還是和蕭碣說起沈青瀾的身世。
話說當年李無涯白馬銀槍,年紀輕輕就掙了許多軍功,成了遠近聞名的少將軍。而沈蕪青也算年少成名,是少見的上了名劍榜的女劍客。
兩人相見於酒肆,因為匪徒打砸,同時出手。萍水相逢,聊得頗為投機,結伴同遊,一月之久。
當時沈蕪青女扮男裝,李無涯沒動心思,沈蕪青卻動心了。
李無涯奉命運鹽,走水路時怕海盜搶劫,恰巧沈蕪青能一劍冰封萬裏,正適合水路護航,兩人便一同上了船。又是一個月,兩人交情漸深。
李無涯說,自己此番運鹽,陛下恐怕是有了尚公主的意思。
沈蕪青問,他是否不願。
李無涯說,自己自由,不願拘於皇宮,若是可以,想與沈兄同遊江湖。
運鹽後,李無涯回宮受賞,牧風帝果然賜了平陽公主給他。李無涯說,自己粗鄙,當不得公主駙馬。牧風帝淡淡說:莫非愛卿是怕那位常雪劍?若愛卿在意,不如讓大內的侍衛勸勸。
李無涯這才知道,沈蕪青是女子。
兩人再碰麵,沈蕪青說,李少將軍可喜歡平陽公主?
李無涯問她為何騙自己。
沈蕪青說,我與少將軍一樣,自幼習武,性子直爽,不可能甘為人婦。平陽公主性子溫婉,之前潛入宮中見了一麵,當真如小女子般嬌俏,想來將軍和天下男人一樣,都是喜歡平陽公主的。
兩人打了一架,從院裏打到床上,第二天沈蕪青就跑了。李無涯想追卻沒有門路,在牧風帝壓迫下與平陽公主成了親。
這就是沈青瀾的來歷。
蕭碣聽了這故事,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然明白,這故事說明,沈青瀾是私生子,還是公主駙馬的私生子。
這樣的身世,汙點重重。
可為何初見時,沈青瀾是朝廷鷹犬,在為朝廷賣命?
楚澤鶴看出他的疑惑,卻刻意沒講:“如今沈蕪青就在鬆城。鬆城有一山,因為沈蕪青的常雪劍,成了鬆林雪山。你與沈青瀾一同去,務必要請沈蕪青來京城參加天地盟。有所疑惑之處,若沈青瀾想告訴你,他自會說的。”
天地盟之事,保不準會有李無涯的身影。如果能請來沈蕪青,對楚澤鶴來說就是多一分籌碼。
楚澤鶴鳳眸微移,看向書房窗外。
帶著一絲對沈青瀾的愧疚,他說:“本座本不願同旁人說這些。但是現在局勢所迫,本座不便動身,所以命你同沈青瀾去……本座賜你名為蕭碣,世人說臨碣石觀滄海。此行,你多護著他些。”
蕭碣垂首道:“屬下領命。”
“嗯。”楚澤鶴點點頭,看了看天色,說:“你將藍煙音叫來。”
藍煙音白日去了一趟琅風派,將那邊的事情處理了一遍。
按理來說,林白澤對冥教出言不遜,在蕭碣看來,琅風派當然是留不得的。但是藍煙音覺得李青龍和其他琅風派弟子無辜卷入虹勝焰陰謀,若是因此送命,未免冤屈,於是和李青龍聊了聊他對冥教的看法。
她剛回來,就碰見蕭碣讓她去見少教主。於是藍煙音放下琴,趕去書房。
進了書房,藍煙音剛想說些什麽,楚澤鶴擡手製止她。
“本座不是問你琅風派的事情。”楚澤鶴先說,“沒了掌門和大弟子們,李青龍一個人獨木難支,琅風派覆滅是遲早的事。本座不屑於對殘兵敗將窮追猛打。”
楚澤鶴的意思很清楚——對琅風派視之不見。這個門派將來的命運,冥教不會再插手。
這就是網開一麵了。
藍煙音有些開心,覺得少教主也不是那般霸道不通人情,於是開心應下了。轉頭說起另一件事:“有關呂蟒之事,杜公子今日把情報都給了我。”
藍煙音不說,楚澤鶴都要忘了這點。
藍煙音接著道:“呂蟒父親曾經是山賊,欺壓鄉裏,殺人如麻。被朝廷捕了之後,本來是要斬立決。誰知當時太子出生,大赦天下,呂蟒父親就被朝廷招安了。呂蟒出生後,得人資助,建了呂家商行,順帶練練他父親留下的靈蛇劍劍法。”
楚澤鶴靜靜聽著,問:“資助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