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沈青瀾,蕭碣一愣,有些猶豫的回答:“沈夫人與沈公子談了話,屬下未曾探聽,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揮了揮手,“罷了,你下去吧。此事做的不錯,你多休息幾日。”
從天亮等到天黑,楚澤鶴還是沒等到沈青瀾回來。
他嘆了口氣,讓楚執先休息,楚執搖了搖頭。
楚澤鶴就說:“我去找那家夥,喝幾杯酒。你要是想來便跟著。”
楚執說:“屬下遠遠看著便好,不敢打擾主上和沈公子。”
“好。”楚澤鶴點點頭,“不過現在入夜還有些冷,你去多加件衣服。”
楚執覺得自己作為影衛,多加衣服是搞特殊,有些窘迫。然而當楚澤鶴親手把狐裘披到他身上後,楚執緊緊捏著狐裘,表情像是一輩子都不想再換衣服。
楚澤鶴笑了,拎上兩壇酒,去城郊山崖尋沈青瀾。
沈青瀾這家夥,最喜歡在這些地方溜達。
果不其然,楚澤鶴在一處靠進城門的山坡上發現了沈青瀾的身影。
他沒喝酒,隻是坐在地上,看山下的申城,在夜晚來臨後點起千萬燈火,明明滅滅。
火光溫暖,在山崖上看下去,當真漂亮輝煌。
踩過草地,楚澤鶴靜靜走到沈青瀾身邊坐下。兩人之間有一種多年知己才有的默契,所以即使沒說話,楚澤鶴將手上的酒遞給他,沈青瀾也不過偏頭接過,無言仰頭喝了一口。
楚澤鶴也喝了一口。
夜風習習吹過兩人,沈青瀾的青絲在月光下飛舞,像是被風撫摸。
兩人又靜了一會兒,喝了半壇酒,沈青瀾才開口。
“我小的時候,和母親住在村子裏。”他說。
“村子是個大村子,但交得起束脩、去學堂跟著夫子識文斷字的孩子,並不多。我是一個。
村裏的孩子看不慣,罵我是沒爹的野種,我娘是從富人家逃跑的小妾。我和他們打架,折了腿。
我爬回家裏,母親什麽都沒說,隻皺著眉讓我明天早點去學堂。
因為腿斷了,爬過去,要很久。
我說,我不想去學堂。母親說,那你想幹什麽。我說,想練劍。
母親抽出劍來,對著外麵院子出了一劍,然後轉頭看我。我說:我看會了。母親就從木匠鋪買了一把木劍,讓我把院子裏那棵樹砍開。
我也出了一劍,樹斷了。母親說,好,以後我教你習劍。”
沈青瀾望著崖下的玩家燈火,狐貍眼中明明滅滅,倒映出斑駁的惆悵,“我一直都看不懂母親,隻記得她的劍。記得她出劍時空氣裏都結滿了冰霜,記得我勝過她的那一天,她說:你可以走了。我不明白,她就說,你不是一直想去找你父親嗎?我告訴你,你父親在哪裏,是誰,你去找他吧。我就帶著她臨別時給的殘雪劍,走啊走,一路走到了京城,過了倍門,進了上玄,叩響了將軍府大門,說我要見李無涯。
小廝問,大爺,您是哪家公子?
我說,我是李無涯的兒子。”
“李無涯見了我,聽了我的故事,問我來這裏做什麽。我說,我想見見你。其他的事情,路上想了很多,但是現在覺得,見到你就行了。你有很多孩子,我還是繼續回去當野種吧。李無涯攔住我,我出了一劍,他出了一槍。一槍,殘雪劍就斷了。
李無涯說,我不需要一個腦袋空空,不知禮數的兒子。長輩麵前,不得放肆。然後,他按著我的頭讓我讀書,讀四書五經,讀經史子集,教我什麽叫禮數,什麽是規矩。讓我當官,讓我輔佐帝王。
隻是等我再回那個村子時,母親已經不見了。”
楚澤鶴坐在他身邊,問:“她是常雪劍,名劍榜十三,為何不去問問紅樓?”
沈青瀾搖搖頭,神情落寞:“我沒錢。”
“你沒錢,李無涯也沒有?”
紅樓榜也肩負情報工作,在紅樓榜上的俠客,其住址都可查,隻是價格會比查常人來說貴上許多。但是貴多少,楚澤鶴是沒有概念的。
沈青瀾說:“五千金,恐怕隻有陛下付得起吧。”
“五千金?”楚澤鶴一時愣住。
國庫一年的盈利差不多也就這個數吧。
怪不得沒人用錢問冥教位置。若名劍榜第十的住址都要五千金,那冥教的位置,恐怕掏空整個國家才問得出。
沈青瀾笑了,狐貍眼透出幾絲晶瑩的狡黠:“沈某還不知道,澤鶴兄這般有錢。”
楚澤鶴被他說得有些窘迫,“司墨堂情報不收錢,我就沒怎麽問過紅樓那邊的價錢……”
沈青瀾輕笑,兩人氛圍輕鬆了許多。
坐了一會兒,楚澤鶴扭頭問他:“這事,你和蕭碣說過嗎?”
沈青瀾微怔,“和他說幹什麽?他又沒問過。”
楚澤鶴輕嘆一口氣,“老沈,別人不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啊。”
沈青瀾垂頭,默不作聲的揪著地上的小草。
楚澤鶴輕笑一聲,兩手撐在身後,姿勢放鬆的坐著,對他說:“老沈,你其實,很想和蕭碣做朋友吧?”
他這樣一說,沈青瀾一愣,微微扭過頭,“沒有。”
如果沈青瀾長著狐貍耳朵,恐怕聽到這話,耳朵都要炸毛了。
楚澤鶴笑了,“你在我麵前還裝?”看了看天,楚澤鶴思考了一會兒,輕輕的說:“蕭碣很早就拿到了地一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等我當上教主,他就會接過冥教司影堂。他習慣關照下屬,你們兩人去鬆城,他應當很關照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