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嘴上說著不知道,但楚澤鶴覺得,沈青瀾並沒有考慮過尋找答案。他好像任由這種不清不楚的情緒生長著,第一次如此自由的放縱自己。
楚澤鶴總覺得,他此生應該不會再見到那個月下舞劍的沈青瀾了。
至於這是遺憾還是好事,楚澤鶴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覺得沈青瀾都不著急,他這個外人又急什麽。左右蕭碣重要不過沈青瀾,若什麽時候沈青瀾想清楚了,對蕭碣的處理也不過楚澤鶴一句吩咐的事。於是他說:“嗯。你去前廳等著吧。父親很快便會去了。”
待沈青瀾離開,楚澤鶴便打算繼續實施自己的潛入大計。
他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隨即躡手躡腳走向園門。天字輩影衛已經將小園圍住,楚澤鶴想了想,決定尋找影衛布防的突破口。他從正門繞到後門,又從後門繞回正門,鬼鬼祟祟探了一圈,最終在正門,與剛走出來的楚執相遇。
楚澤鶴:……
楚執:?
“主上。”楚執出了門就見到了楚澤鶴,恭敬道。
在他眼裏,英明神武的楚少教主自然是不會做出聽牆角這種事情的,於是楚執一本正經問:“主上可要去尋教主?教主已去前廳。”
“沒有沒有。”楚澤鶴趕忙擺手否認,偷瞄了楚執表情幾眼,發覺對方表情和往常一樣嚴肅無波瀾。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裝模做樣的轉身欲走,狀似隨口問:“你與父親說了什麽。”
果不其然,如楚澤鶴料想的那樣,楚執趕忙快走幾步跟在他身後,說:“教主與屬下所說甚多。”
眼看楚執打算一字不差的將兩人談話內容全背下來,楚澤鶴趕忙製止:“不不不,不必同我說。”
誰還沒有幾個黑歷史呢?萬一楚如泉說了些自己小時候的爬樹摔下來的糗事,楚執現在當著自己的麵背一遍,那不就是公開處刑。自己霸氣側漏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一聽楚澤鶴拒絕,楚執也就不再多說。隻靜靜跟在楚澤鶴身後走著。
結果沒走幾步,楚澤鶴又開始糾結,覺得就算自己便宜老爹偷偷擱自己背後說壞話,起碼自己也要有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他又反複偷瞄走在自己身後的楚執,開口問:“父親說我什麽了?”
楚執一聽,認真想了想,說:“教主說的都是您。”
“噢?”
“他說您‘看似霸道乖張,其實愛恨分明。喜歡的便護得很緊,不喜歡的也斷得明白。如果有一日當真不愛了,我也不會被視如敝履。’,因此,教主讓我……大膽一些。”
楚澤鶴停下腳步,微微睜大眼睛看向楚執,有些不可置信:“父親他……真這麽說?”
楚執點點頭。
楚澤鶴沒想到,楚如泉對自己了解這麽深,且一眼便看穿了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
“教主還說,‘當年那時,恐怕是把主上嚇到了。從那時起,主上便不怎麽信任旁人,隻一門心思逼著自己。教主對主上有愧,現在看到有人能讓主上寵信一二,教主很開心’。”
楚執說的沒錯,楚如泉同他說了很多,句句皆不離楚澤鶴。
他終究是他父親,他終究是他兒子。
父與子之間往日以來的沉默,夾雜著無限的偏愛與在意,和血緣緊緊糾纏在一起。
楚澤鶴站著,張了張嘴,反複想說些什麽,卻沒能說出口。
楚執陪在他身後無聲的站著。
在父與子中,楚執是一個徹底的旁觀者。他和所有司影堂影衛一樣,不明白何為血緣,不清楚父親和母親代表的意義。
因此,楚如泉同他說“我也該出去轉轉了。二十多年前雪兒同我走過半個江山,現在,我也有機會走完剩下一半了……我不在冥教這段時間,你好好陪陪他”時,楚執拒絕了。
楚執說:“教主為何不親自陪著主上呢。”
楚如泉愣了,或許是驚訝於楚執太不細膩,“我與小鶴的關係,並非後天可以彌補……破鏡不能重圓,心存芥蒂,終究話不投機。”
楚執道:“屬下隻知道,少教主問過屬下和蕭大人一個問題。”
接著,楚執將那個問題和兩人的答案背了出來。他說:“屬下認為,司影堂影衛,以主上為尊,而非以冥教為尊。因此,屬下給了與蕭碣大人不同的答案。屬下愚鈍,至今不知什麽答案才是對的,亦不知道主上想聽什麽答案。但屬下現在覺得,若教主就在主上身邊,若屬下能誓死追隨主上,那冥教覆滅,也不是大事。”
楚如泉聽了楚執這大逆不道的話,有些迷茫。
他還是不太習慣楚執的表達方式。影衛不善用典,也不會精簡詞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平鋪直敘,乍一聽平平無奇。
隻是突然,他想到了一句話。
——此心安處是吾鄉。
故鄉究竟是什麽呢?
是出生的地方嗎,是長大的地方嗎,是成家立業的地方嗎?
光陰如梭,萬萬人答這問題,於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亦成千上萬,直到有人說了一句:此心安處是吾鄉。
能讓這顆飄忽不定、驚慌不安的卑微心靈棲息片刻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對楚澤鶴和楚執來說,他們的鄉不是冥教,而是有彼此所在的地方。
兩人隻要待在一起,那便是世界上最安穩最快樂的事情。兩人所在的地方,就是無數遊子所追求的家鄉。
作者有話要說:
“此心安處是吾鄉。”——選自《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蘇軾,句為:試問嶺南好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