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鹿鳴的反應很迅速。

說完這句話後, 他立刻轉身麻利地將自己書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了，又要打開櫃子，給季明森換上一套新的床單被罩。

但季明森很快攔住了他：

“何必這麽麻煩？”

“不麻煩的, 櫃子裏有剛洗好的。”鹿鳴說, 他又很愧疚地說：“還有你房間裏的，也換下來吧。時間一長那個味道可能就去不掉了。”

“我已經扔掉了。”

季明森說。

“也好，待會兒我去好好教育一下團團。”說著，鹿鳴又要去打開櫃子。

這一次季明森幹脆抓住了他的手臂：“哥哥, 不要麻煩。”

鹿鳴看著他眸子裏認真的神色，不自覺愣了愣, 有些舉足無措的模樣。

季明森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哥哥你很愛幹淨, 隔幾天就換一次床單，沒必要為了我再多換一次。再說了, 我就湊合一晚上，哪有那麽多講究？”

鹿鳴想了想。也是。

這都大半夜了，小森能主動找上門來，肯定是想最快的時間休息。

他若是自己不嫌棄，又何苦添這份麻煩呢？

“那好，你直接睡，有需求叫我。”

鹿鳴說。

同時他不動聲色動了動手臂, 試圖將胳膊從季明森的手裏抽出來。

但季明森卻不知為何，還不鬆手。

鹿鳴看他。

他也看鹿鳴。

但其實兩人這麽熟悉，鹿鳴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

可就是因為知道。

所以鹿鳴不能妥協。

他苦澀地想, 小森, 哥哥不是故意冷落生疏你。但等你長大以後, 你會明白哥哥的苦心的。

“小森, 鬆手吧, 我去沙發睡。”

鹿鳴小聲地說。

聲音裏帶著些許祈求的以為。

季明森的眼裏卻閃過一絲失望，似乎有許多疑惑，有那麽一瞬間鹿鳴幾乎都覺得他要問出口了。

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什麽都沒有說：

“我去沙發睡吧。”

“晚安哥哥，好好休息，不要熬夜。”說罷，他終於是鬆開了鹿鳴的胳膊，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然而，季明森走後。

鹿鳴看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許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那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他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手臂上殘留下來的紅印。

小森的力度沒有很大。

隻是鹿鳴自己皮膚太嬌嫩了，很容易留下各種印記。

鹿鳴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體質。

因為對他來說，有時印記就像是一種提醒，告誡他不要太快忘記在自己身體上所發生的一切。

可今天，他看著手臂上淡淡的紅印，心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小森一定難過了吧？

一定是。

否則他怎麽會那麽沉默地就轉身離開。

鹿鳴認識的季明森，雖然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獨當一麵，可在他麵前的時候，卻還是永遠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會撒嬌。

會吃醋。

偶爾還會有點小脾氣。

若小森沒有難過，那他的反應一定不是這樣。他會強行和自己擠在一起，才不管鹿鳴拒不拒絕。可如今這樣全身心對待自己的小森，卻被無緣無故地拒絕和冷落，想也知道他的心情怎麽會好？

想到這裏。

鹿鳴就忽然覺得自己特別過分。

明明這裏是季明森的房子，一切都是屬於他的，他隻是借住。小森又對自己這麽好，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幫助。

可居然小森要淪落到晚上睡沙發的地步？

想想這件事不是很離譜嗎？

而且他身高那麽高。

睡沙發也一定不舒服。

鹿鳴忽然就特別後悔起來。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那都是他自己的原因。而如今結果就是，因為他自己私人的原因導致小森受了委屈。

不應該的。

可鹿鳴同樣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解決方案根本不會被贊同。

因為季明森也同樣不可能讓他去睡沙發。

哪怕對鹿鳴來說，他的身形睡沙發完全沒有問題。

所以……

鹿鳴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從櫃子裏又拿出了一個枕頭和被子來，隨後調整好情緒，咯吱一聲推開了房門。

客廳裏的燈還亮著，鹿鳴從臥室走到客廳的時候，季明森正好也從臥室裏拿出一床被子走出來。

他穿著簡單的寬鬆短袖短褲，頭發也垂順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非常舒適悠閑。

而似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他已經完全調整好情緒，鹿鳴和他照麵的時候，他完全看不出還有方才的半點難過。

“哥哥怎麽出來了，餓了嗎？”

季明森略帶驚訝地問。

鹿鳴笑了笑，說：“不餓，就是出來問你要不要晚上和我湊合一起睡一晚？”

話音落下，鹿鳴看到季明森的眼眸忽然一下子就有了神采，前所未有神采奕奕起來，就連語氣也變得比方才輕快許多。

“真的嗎？哥哥，你不是說不方便嗎？”

“其實也沒有特別不方便……就是我剛剛正好在寫東西，還想再熬夜一會兒罷了。”

“哦？那現在呢？”

“現在好了，我已經寫完了。”

鹿鳴說。

季明森也跟著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淺，卻看上去非常的高興：“那就好，我不會打擾到你的。就算哥哥你想再熬夜一會兒，也完全沒問題。”

“不熬了不熬了，人年紀上去了，還是命重要。”

“這點確實……想要工作的話可以明天稍微早起一會兒。”

頓了頓，季明森看了眼鹿鳴臥室所在的方向：“那我們走？”

“好，我們走。”

季明森最終還是在鹿鳴的房間裏睡下了。

這件事確定下來以後，鹿鳴猶如胸口大石落了地。

他給季明森鋪好了床鋪。

季明森睡更方便的外側，而自己則睡裏側。

雖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最終小森沒有受傷，他和小森的關係也沒有任何改變。

這是鹿鳴最想見到的結果。

可是……事情卻並不如鹿鳴所想象的那樣簡單。

簡單的洗漱後，當季明森躺在自己身側。

鹿鳴也終於躺好，房間裏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以後。

全然黑暗的空間中，兩人的呼吸彼此交替。

\"嗤——\"

忽然，季明森笑出了聲來。

鹿鳴問他笑什麽？

季明森說：“沒什麽哥哥，隻是這樣躺在同一張床上，忽然就覺得我們好像真的結婚了一樣。”

鹿鳴：“……”

也許是黑暗掩蓋了鹿鳴的臉，季明森並沒有及時發現鹿鳴變化的情緒，接著又道：“不是協議結婚，是那種，真的……哥哥，你懂嗎？”

鹿鳴想，他當然懂。

畢竟兩人之間有過結婚經驗的是他，不是嗎？

但鹿鳴有意錯過這個話題：“別瞎想了，你不困嗎？”

季明森說：“困，但是還是想跟哥哥說說話，這兩天哥哥忙著工作，有點冷落我了。”

這話其實說起來有些奇怪。

季明森都是一個成年人了，又是堂堂華譽總裁，怎麽還需要和鹿鳴日日說許多話才行？

可從季明森嘴裏說出來，不知怎的，也並不覺得奇怪了。

而且……鹿鳴也的確是有些心虛。

這段時間鹿鳴會有意無意避開季明森。

說起來也的確是在忙於工作，可真的會忙到連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不過，說來說去。

都是鹿鳴自己的原因。

愧疚感再度醒來，鹿鳴內疚極了：

“對不起小森，你也知道的，我最近在忙著弄給遊魚老師的作業。可能是忙了些，等過段時間我們一起出去玩兒好嗎？”

“好啊，我們還沒有一起去旅遊過。”

“可以啊，最近天氣這麽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等哥哥忙完這個作業，我也安排一下手頭上的工作，就一起出去旅遊，就當是度蜜月。”

“……”

度蜜月這三個字不是這麽用的吧？

然而不等鹿鳴嘴笨，不等他想到開口糾正的法子，季明森卻已經懷著無比期待的心意要入睡了。

“晚安哥哥。”

“……晚安。”

世界再度安靜下來。

想說的話被憋著了心裏，鹿鳴其實是有點難受的。

尤其是在最近這種情況下，鹿鳴已經盡量控製自己不要亂想。但有那麽一瞬間，當季明森說起“度蜜月”三個字時，那種窘迫的回憶又再度襲卷而來，沖擊著鹿鳴的意誌力。

過了會兒。

他還是睡不著，便試圖用對話來轉移注意力。

“小森，睡了嗎？”

鹿鳴輕聲問。

季明森卻沒有應答，隻是低低嗯了一聲。

但很快，季明森的呼吸變得均勻起來，聽上去已經睡著了。

鹿鳴愣了下。

片刻後，他腦海中緊繃的那根弦猛地放鬆了下來。

太好了。

鹿鳴想。

還好小森的睡眠質量非常好，入睡速度也特別快。這樣一來，隻要鹿鳴再快點睡著，一切就能完美解決。

什麽亂七八糟的走向都不會有。

但鹿鳴的想法顯然是有些太天真。

累了一整天，無論是身體也好，精神也好，其實都已經非常疲倦了。鹿鳴本以為自己也可以像季明森一樣快速睡著。

可他才閉上眼試圖睡覺沒一會兒。

忽然——

一隻手臂越過兩人床中間的“楚河漢界”，徑直搭在了他的身上。

“……”

手臂不算太沉，但以季明森的身材，也輕不到哪裏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夏天的被子薄薄一片，隔著被子鹿鳴都能感覺到手臂傳來的溫度以及小森身上淡淡的木係沐浴露的味道。

鹿鳴無奈極了，可是又知道季明森已經睡著了，動作不受控製。

隻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季明森不動了，這才小心翼翼從被窩裏伸出手，把季明森的手臂給他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