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駒的反問讓舅媽勃然大怒。 　　隻見她憤怒地瞪著他：“你不讀書還有理了？” 　　見謝華駒低頭，她放低了一些音量：“一次沒考上可以復讀啊，你能考上八年級說明你不蠢。你說，你現在才多大，剛滿十五歲，十六歲都不到，復讀一年，考上高中讀三年也才十九歲。考上大學當然好，考不上大學，你也可以去參軍，將來在軍隊考軍校，不也多一條成才的路嗎？你們怎麼就這麼喜歡當農民？是不是你爸種田上癮了，非得拉著你也種田？” 　　謝華駒沉默以對。因為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而且她也是為了他好。 　　高考考不上就去考軍校，並不是說考軍校就容易，而是考軍校與考大學有很大的不同。考軍校不再以學習成績為唯一錄取標準，還要考核軍事技能，還要求考生立場堅定、不怕犧牲、身體強壯……，隻有綜合各方麵情況，都合格之後，士兵才可能被錄取到軍校學習。 　　考大學難還是在部隊考軍校難，隻能說因人而異。 　　有人考大學容易，考軍校卻難於登天，甚至因為身體原因，連參軍都會拒絕。也有人考大學考不上，但考軍校卻易於反掌。 　　針對謝華駒本人來說，他身強力壯，軍事技能和身體素質應該不是問題，隻要在軍隊表現好，獲得軍校考試的資格並不難。若是學習成績好，考入軍校確實有可能。 　　不管怎樣說，參軍當兵可以讓謝華駒多一個努力的方向。 　　現在農村孩子出頭的渠道實在太少太少，能夠讀書出去的孩子完全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這不是農村的孩子不聰明，而是農村的師資力量太弱，教學質量太差。而最最根本的原因是社會給農村孩子的讀書機會太少，錄取率太低。 　　“過五關斬六將”這個成語不足以形容農村孩子跳出農門的難度。 　　現在農村孩子多，每個村都有一個小學，小學又隻需讀五年，導致每一個小學班級的人數很多，達到了五十多人，有的村因為孩子太多而不得不在一個年級開兩個班。 　　可全鄉十幾個村隻有兩所初中學校，導致三分之二的小學生沒有資格進入初中，隻有三分之一學生才能升學。 　　以前的初中隻讀兩年就畢業，最近變為三年，而初三班級的師資力量和教室都不足，全鄉想方設法才辦了兩個初三班級。 　　這樣一來，初二學生隻有不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孩子進入初三，而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初二學生被迫回家，老老實實輟學務農。 　　剛才舅媽說謝華駒考上了八年級（初三）說明不蠢，這話還真沒說錯。至少說明他順利通過了小學畢業考試、初二升初三這兩道關卡的嚴格考核。 　　這兩道關卡的淘汰率比大城市孩子考大學的淘汰率還高，而且高得多！ 　　農村的中考也不比城市的高考容易：全鄉兩個初三班有近百人，但最終隻有十幾個幸運兒能順利考上縣裡的高中學校。 　　若僥幸考上了高中，你也別高興，說不定你連參加高考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高考前還有一次預考在等著你！ 　　為了體現預考的殘酷性，有的地方乾脆將預考稱之為篩考。 　　“篩考”這個名字遠比“預考”更名副其實，因為這次考試至少要篩掉三分之二的農村考生，隻有大約三分之一的高中生畢業生才可獲得參加高考的資格。 　　正是因為關卡如此之多，每次關卡的錄取率如此之低，導致極大多數農村孩子與大學無緣。很多村、很多鄉雖然有成千上萬個孩子，但能夠考上大學的也就區區幾個而已，這個時候能夠考上大學去吃國家糧，絕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這不是農村孩子不聰明，也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他們獲得的機會實在太少太少。 　　就如謝華駒和陳波，兩人都是聰明活潑的孩子，讀完初中靠不上高中，不得不進入社會，不得不跟著父母種田。 　　見謝華駒不說話，中年婦女又冷笑道：“你爸的年紀又不大，他身體又好，完全可以撐起一個家，要你一個小孩子幫什麼忙？你外公都說了，隻要你讀書，他願意出學費。” 　　說到這裡，她冷冷地罵道：“你真是蠢貨！” 　　謝華駒不想再跟她聊天，問道：“舅媽，這魚放哪裡，要不要我剖？” 　　中年婦女冷哼一聲：“就放這裡。……，你回去吧。我家隻讓讀書的孩子進來，不歡迎沒有上進心的孩子。” 　　謝華駒隻好將編製袋放在門邊，轉身就往樓梯間下麵走：“舅媽，再見。” 　　中年婦女厭棄地用腳將編製袋往裡麵踢了一腳，找書苑ｗww.zhaoshuyuaｎ．com 重重地關上了門。 　　快步下樓，剛走出樓道口不遠，就看見一個中年男子低著頭迎麵走來。 　　等來人走近，謝華駒這才認出了對方：“大舅，你下班了？” 　　來人嗯了一聲，抬頭看到是謝華駒，馬上擠出笑容：“華駒，你來了？你舅媽不是在家嗎？她可能在裡麵睡房備課，沒聽見你敲門。走，回去。” 　　謝華駒笑了笑：“舅媽開了門。……，我過來隻是給你們送一條魚，馬上回去。” 　　“吃了飯再走啊。”大舅挽留道，但隨即明白了什麼，嘆了一口氣，說道，“她就是這樣的人。華駒，你別生氣，你舅媽就是這樣的性子。今天早上，你表弟隻是說了一句天氣太冷不想去補習班，就被她打了一頓。十幾歲的孩子哭得眼淚雙流。……，她啊，這一輩子就喜歡認真讀書的人。學習成績可以不好，但學習態度必須得好。” 　　聽說表弟無辜被打，謝華駒心裡莫名好受了一下，笑道：“沒事。她其實也是為了我好。……，大舅，我走了，過年再來給你拜年。” 　　大舅連連點頭：“好，好。你要回去就快點，不要錯過了班車。” 　　對於這個當高中老師的舅媽，以前的謝華駒對她更多的是畏懼，但談不上多恨，就是不喜歡。就如兩個妹妹不願意來外公家玩，他也不願意到大舅家做客。 　　理性地想一想，她的態度確實令人討厭，但她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一個孩子確實應該多讀書。或者說孩子應該多讀一段時間的書，多掌握一些知識，哪怕最後考不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