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帶隊的還是李生白。 　　一行三人，早晨六點出發，到市區火車站已是九點。 　　由於火車晚點，加上顧立錯誤地估計了火車的速度。 　　動車前兩天才開通，完全沒達到普及的程度。 　　他們乘坐的是K次列車，顯示到站的時間是晚上23:00，正常情況一般會晚點兩個小時，所以，大概率到京城時已是淩晨。 　　顧立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珞雪，都有些鬱悶，看來兩人見麵的時間還得推遲到比賽結束。 　　終於檢票進站。 　　清明小長假已過，五一勞動節還沒到來，現在的火車上還是空蕩蕩的。 　　一節車廂內，除了顧立師生三人，就剩一對情侶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媽。 　　大媽用毛巾蒙著臉，正在睡覺。 　　小情侶卿卿我我的，低聲說笑著。 　　李生白低頭玩著手機，手指不停地按鍵打字，嘴角掛著猥瑣的笑，估計是在與程紅雲老師聊天。 　　曹彩雲則拿出一本書出來看，她似乎極喜歡看書，特別是古典名著，剛看完了《紅樓夢》，又找來一本《老殘遊記》。 　　是本好書，文筆華美，寓意深刻，被認定為繼《紅樓夢》之後又一部上乘的文化小說。 　　就是，挺難懂的，且曹彩雲看的，不帶注音，不帶注釋，她也沒帶字典。 　　不過，她一直通看下去，似乎並沒什麼阻礙。 　　顧立一直以來都睡得比較晚，如今難得清閑，又見車上空了許多座位，便與李生白打了招呼，隨便找了個地方睡覺。 　　過了兩站，漸漸地車上的人多了起來。 　　顧立隻得坐回自己的位置。 　　此時，與曹彩雲並排坐的，又多了個小姑娘。 　　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臉頰消瘦，長頭發，有些枯黃，用一根紅色毛線綁著。 　　小姑娘身著單薄，行李也不多，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擱在膝蓋上。 　　雙手白皙，握著一部半新的諾基亞手機。 　　火車再次開動。 　　檢票員過來檢票，顧立發現小姑娘與他們目的地一樣。 　　心中不禁疑惑：“出門這麼遠，年紀這麼小，怎麼沒有家人陪同？行李這麼少，又不像是去打工的。” 　　此時的京城晝夜溫差比較大，白天或許暖和，但是到了晚上，小姑娘這點衣服肯定是扛不住的。 　　左右無事，顧立從書包裡拿出幾小袋麵包，放在中間的休息臺上。 　　撿起一個遞給小姑娘：“給——” 　　“啊——” 　　小姑娘有些意外，不過還是接了。見顧立和曹彩雲都打開在吃，她才敢撕開包裝，慢慢地吃起來。 　　“我們兩個是學生，這是我們語文老師，與你一樣，都是去京城的。” 　　“哦哦——” 　　小姑娘雖然沒多餘的話，但神情明顯放鬆了許多，加上曹彩雲一直在看書，她也猜到了個七八分，現在聽顧立解釋，便完全相信了。 　　“這個時候的京城有點冷，你就帶了這麼點衣服？” 　　曹彩雲早就覺得顧立有些反常，他可不是話多的人，除非有什麼目的。 　　可這小姑娘能給他帶來什麼？ 　　“啊，這樣啊，我沒去過，真的很冷嗎？” 　　李生白點頭：“挺冷的，溫度大概在8到10度，所以我們都帶了外套。” 　　“可是，應該沒關係吧……” 　　小姑娘有些窘迫。 　　曹彩雲見此，道：“我這帶了兩件，送你一件吧。” 　　“不，不用……” 　　“沒關係的。” 　　“謝謝，真的，不用，到了京城有人接我，到時候再買就是。” 　　顧立失笑，是自己多心的，原來小姑娘是去投親的，這就說得通了。 　　經此事，漸漸地，小姑娘與曹彩雲熟絡起來，有說有笑的，顧立反倒插不上話了。 　　顧立也是奇怪，曹彩雲與誰都能聊得來，麵對自己時，卻是冷冰冰的，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她。 　　想不通的，就不想。 　　顧立一邊吃著小蛋糕，一邊聽著兩女的談話。 　　他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且車廂內許多人在打盹，所以顧立聽得很清楚。 　　“自從我爸娶了小娘後，就經常打我。家裡也就爺爺對我最好，這手機就是我過十五歲生日時，爺爺送的。” 　　“你爸也不讓你讀書？” 　　小姑娘好奇曹彩雲怎麼會知道她家裡的事？ 　　其實這也不難猜，若是小姑娘在上學的話，此時應該在教室聽課，而不是如他們一樣坐車出遠門。 　　小姑娘臉色黯然： 　　“小娘肚子裡懷了個男孩，爸爸說我長大後反正要嫁人，送我讀書就是浪費錢，還不如攢著給弟弟上大學用。” 　　“你現在去京城打工？” 　　小姑娘搖頭： 　　“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大哥哥，他人很好，我沒錢交話費，他就幫我充，聽說我沒上學，他就安慰我，還說要打工賺錢，送我去最好的學校。還要——還要賺錢養我——” 　　小姑娘說著，蒼白的臉上泛出朵朵紅暈，神情有些扭捏，卻很是開心。 　　“你爸爸會同意？” 　　小姑娘低下頭，眼角似有淚珠，又搖了搖頭： 　　“我沒告訴他，昨天，我爸打牌輸了錢，怪我是個女孩子，晦氣，又用棍子打我，要不是被爺爺發現，拉住了他，我的雙腳就要被打斷了。我這次之所以能夠出來，還是大哥哥給我轉的錢，讓我買了火車票去京城找他。” 　　“你爺爺不知道你要出門？” 　　“我是趁著爸爸喝醉了才偷偷出來的，沒敢告訴爺爺。等我一切安頓好了，我再給爺爺打電話。” 　　“……” 　　顧立聞言一驚，這小姑娘竟是離家出走的，見的還是網友。 　　這若是被人拐了，找書苑 wｗw.zhａoshuｙuan.com 可就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顧立喝了口水，裝著尿急的樣子，去廁所，卻悄悄地找來了乘警，將情況大致說了。 　　乘警通知了列車長，一起來勸小姑娘。 　　小姑娘卻很不配合，怒視著多管閑事的顧立，似是一頭欲擇人而噬而野獸。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 　　顧立無言，這時候再多的解釋都是蒼白的。 　　在小姑娘看來，“家”就是個牢籠，那個“網友”就是美好的未來。 　　而顧立則是阻止她奔向未來的惡魔，與她那個父親一般。 　　乘警將小姑娘帶走後，拍了拍顧立的肩膀： 　　“她的話別放在心上，我們會帶她下一站下車，聯係當地的派出所，把事情調查清楚的，無論如何，小女孩的安全最重要。” 　　“謝謝。” 　　顧立留了乘警的電話，若是調查出了什麼，希望乘警能將結果告訴他。 　　不為別的，但求個心安。 　　待小姑娘走後，顧立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心裡五味雜陳。 　　他本意是想對小姑娘好的，隻是，這結果怕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會因此恨上他。 　　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有些濕潤，卻很溫暖。 　　“你，沒事吧？” 　　顧立搖搖頭，笑道： 　　“沒事。” 　　“嗯，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 　　說完，曹彩雲便鬆開了顧立的手，繼續看她的書。 　　隻是，書似乎放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