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菊花傷(1 / 1)

明末的王樸 雲上朱雀1 5560 字 2024-03-17

邢紅娘等來了,這幾日潛伏城內立下大功的許宏傑,卻得到了驚人消息,原來就在今晨,縣裡鄉勇在錦衣衛百戶阮忠的統領下,押運人犯李巖北上。而且許宏傑昨晚被一群怪人找上門,告知他,鄉勇都收了錢,遇襲就會一哄而散,請紅娘子放心大膽前去奪人。   這些怪人能找出許宏傑等人的藏身地,可見神通廣大,他們的話是否可信,是陷阱嗎。同夥們相爭不下,最後是邢紅娘拍板,下令冒險一回。但是許宏傑分明留意到羅絡生神色陰鷙,不由暗暗得意,心念一轉,又道:“這是我在夜裡揭下來的通緝畫像,上麵這人才是李信。”   邢紅娘伸手接過來,看一眼,暗自叫苦,畫像之人她見過,就是牢裡除夫君外的另外一人,暗忖:難道,我把人搞錯了嗎,夫君他騙我。   被騙心騙色的羞恥不禁激起滿胸惱怒,但是這會兒不可能有退路了,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事已至此,不管夫君是誰,隻能含著淚救下再說,於是道:“這隻是官府的詭計,先救人再說。”   餘眾麵麵相覷,均有不滿,若這人不是李信,他就沒有什麼用處了,沒有名望的公子哥,那就不過是個誇誇其談的紈絝而已,要來何用。   “這人不中用,我就說李信當世豪傑,不會輕易被官府捉住的。”羅絡生終於說出口,眾人早已想說的話。   “羅兄弟有話直說。”邢紅娘淡淡一笑,道。   “假李信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與其救他,還不如找這個真李信。”   “萬一這是官府的故布疑陣呢,萬一他是李信,而畫像上這人隻是官府編造的幌子,我們豈不是中計。”邢紅娘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大夥兒默不作聲。   “我不去,誰知道這個是不是陷阱。”羅絡生道。   “你。”邢紅娘漲紅臉,欲言又止,又問湯三道:“湯兄弟,你怎麼說。”   “這個,我是不怕死的,可死的太窩囊也不好嘛,嘿嘿。”湯三笑道,但話裡的意思也很清楚了,他湯三也不想去。   “那好,你們不想去,我就一個人去,不勞你們了。”邢紅娘也不墨跡,言罷上馬就放蹄而去。   眾人望塵無言,良久,許宏傑忽而小聲道:“沒有紅娘子,我們就會散夥。”   大夥兒看著他,頓時醒悟,是啊,若不是抱團,他們早就被神甲營逐一攻滅。湯三想了想,也道:“跟上去吧,把今日牢騷話都忘了,紅娘子不是小器之人。”   於是大夥兒也上馬去追邢紅娘。湯三望著許宏傑的背影,若有所思。   邢紅娘一人一騎,孤影單薄,難掩悲涼與委屈,從來沒有得到的失落,遠遠不及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受傷,她傻傻以為夫君是個豪傑人物,但是現在仔細回憶就不難幡然醒悟,原來這個李信很可疑。她的夫君就是個騙子,並非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回味這段日子與夫君的溫情,若是夫君被解送進京,隻有淩遲一個下場,念及此,終於還是咬牙鐵了心。   日當頭,官道上,一條長隊在農舍間緩緩移動,王樸坐在囚車裡,自苦無有轉機,他望著路邊土墻,墻後飄過來一陣陣惡臭,似那邊圍了個豬圈,豬拱食之聲撲騰撲騰,不禁絕望的思忖:我的命運就和這些豬一樣了,早晚要被切為肉片,豬無知無畏,吃的香,我卻連這福氣也無,隻能煎熬待死。   不知過了過久,前麵陸續停了,之後車軲轆緩緩滾進一個小場地,似到了驛站,兩邊一些衙司式樣的屋子,倒很是氣派。但王樸卻想,崇禎早就關閉驛站了,這裡空蕩蕩的,他們吃什麼呢。果然場中各人開始生火燒食,王樸又不禁想,這麼臨時造飯耽誤多少事,一日行程非分成兩日,看來上峰沒有催他們,那我豈不是在他們眼裡隻是小角色而已,十分不被重視。   也不知這到底是福是禍,王樸舔著臉討要水喝,又懇求放他出來拉屎,看守兵卒隨口罵咧咧:“兔兒爺,屁眼開過光,忍不住癢是吧,等會兒爺給你堵上,哈哈哈。”甩開鞭子,照他腦門抽,王樸臉上火辣辣疼,但絲毫不敢躲閃,這段日子他吃盡苦頭,漸漸曉得規矩,大明朝的囚徒沒人權,王樸不想死前多受罪,所以從來是安分守規矩。   夜裡才是最難熬的,因為這些人多少有點變態,看王樸細皮嫩肉,就把他當成兔兒爺,王樸受此奇恥大辱,想同歸於盡,但又很不舍這條性命,還指望有人來救他,便生生忍受。隻暗暗發誓,將來一定屠了這些今日冒犯過他的畜生,憑這一份恨意,竟活了下來。   忽而雷聲大作,外頭大張喧嘩,王樸疲憊不堪,想坐起來看外麵何事發生,但是屁股鉆心剜骨的疼,萬分艱難的撐起半個身子,驚愕看到門外的官軍四處亂竄,遠處有火銃的亮光,原來不是打雷,而且神甲營來救他了,王樸喜極而泣,隨後驚覺不妙,萬一官軍以他為人質怎麼辦,這個時候萬不能功虧於潰,他不知哪來的勇氣,從地上竄了起來,捉住腳鏈鐵球,就朝門口兩看守兵卒的後腦勺砸了過去,不料兩個看守兵卒身手不凡,他們正驚愕外麵起了變故,知是有人來救人犯,卻早有防備,心知兔兒爺恨他們入骨,聽見耳後傳來鐵鏈子的嘩嘩聲,就知人犯乘機暴起,忙矮頭避開。王樸的腳鏈鐵球掄空,砸中門檻,木屑飛濺,更發出巨響。這兩看守兵卒撲上去就把王樸按倒。   “豬毛叔,這兔兒爺不能活著,宰了他吧。”有一臉麻子的年輕看守兵卒說道。   “等會兒,賊人來的不多,萬一賊兵給大夥兒擊退了,我們這邊把這人殺了,回頭倒惱了大人,百戶大人要靠他領功的,切莫壞了大人好事。”豬毛叔有些許白發,臉上肌膚呈褐色,再添一口齙牙也是極醜陋,提及百戶大人卻畏畏縮縮,可見是個欺軟怕硬的小人,折磨王樸的人以他最起勁。故而王樸忍不住咒罵道:“老畜生,你等著,我要把你八馬分屍。”   “嘿,人活在世上,就該要認命,聽說你娘子是有名的美人,你前半生命好,現在該命不好,你那屁眼,果然就有美人的餘香。”雞毛叔回味無窮,想象王樸從前碰過的美人,他就一陣腹下火熱,幾難自持。   “啊,啊啊,老畜生。”王樸徹底崩潰了,他發狂怒吼,張開大口使勁撕咬,想到這十幾日來的苦難,終於明白明朝是個什麼東西,對上層這是個天堂,可以為所欲為,對人隨意生殺予奪,但是大明對下層人乃真正的活地獄,這太可怕了,他寧死也不想留下來了,隻想毀滅這裡,殺盡所有人。   可惜,王樸重傷初愈,身子虧欠,就算發狂也掙脫不開兩人的牽製,隻是無能狂怒而已,但是他的怒吼引來了邢紅娘等人,隻見一道紅影裂空一般閃現,也不知她從哪飛跟前來,一晃眼,一道白光,砰,火銃將雞毛叔後背炸出一個碗大窟窿,雞毛叔身子無有自主的一個打挺,口裡吐出半截話:好手段。就軟倒在地,死不瞑目。旁邊的麻子兵卒嚇了一跳,王樸乘機一鎖鏈將他掄翻,就地滾了幾步。邢紅霞瞅準時機,上前一個流星錘將他腦漿砸了開花。   邢紅娘這才回望,看見王樸這幅茍且偷生的窩囊模樣,不禁十分失望,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誰,今日救你一命,仁至義盡,從此就做了路人。”言罷就轉身便走。   王樸隻是中人之資的普通人,恐懼之下,也不能管許多,隻盡力跟隨,隻求離邢紅娘近一些,就生機多一分。隻見邢紅娘神將一般,一路無人敢阻,居然百人軍中,從容來去,直把王樸看得瞠目結舌,暗道:“這女人原來居然如此厲害,怪不得我一直奈何不了她,服了。”   “嘿,紅娘子,你那情郎走路跟鴨子似得。”湯三問道。   “住口,他不是我情郎,以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他。”邢紅娘回頭怒目王樸。王樸十分委屈,怕死而已,人之常情嘛,難道這還有錯。但他被人爆菊的醜事不想叫人看出來,就忙掩飾道:“我挨過板子,走路怪些有何不妥,給我一匹馬唄。”   “給你馬,你就趕緊滾。”邢紅娘怒道。後者依舊死皮賴臉的不置可否,這回連羅絡生等人都起了揍他一頓的沖動。   等離了驛站十裡遠,邢紅娘最後看了王樸一眼,終於和顏道:“我們不適合,你回去好好過日子,不要跟我有任何瓜葛,我是賊,這隻會害了你。”   王樸自知遭嫌棄,但他不敢離開邢紅娘,他需要找到神甲營才能保全性命,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去處了,便道:“我的家在白鶴渡口附近,要不你帶我過去吧。”   “哼。”邢紅娘惡狠狠又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王樸可以感知到有如實質的殺氣,心說:她沒有一刀捅死我,真是愛過我了呀。   在邢紅娘殺人的眼神中,王樸深深一拜,終於殺氣緩和下來,但是之後,邢紅娘也就再也不看王樸了,看來是對王樸死了心,江湖女兒,果然快意恩仇,不拖泥帶水。王樸卻暗自慶幸,有邢紅娘的保護,等到了渡口,那裡一定會有神甲營的密探在留守,這條命算是撿了回來。   走了一段路,天明遇石橋,邢紅娘眉頭微蹙,謂左右道:“這條路不對勁,我們走小路。”   “怎麼了。”湯三問道。話音剛落,橋對麵就火光四起,一群騎兵突然冒了出來,也不大話,悶聲攻了過來,竟似有千軍萬馬之勢。   “不好,中計了。”邢紅娘麵如死灰,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但是這回卻兇險至極,這條橋太短了,對麵蓄勢而發,轉瞬即至。   王樸輕咦一聲,千鈞一發之際,打馬搶前,大聲問道:“莫非是劉澤清兄弟,在下李信這廂有禮。”對麵的旗號,他卻是熟悉,正是當初喝過酒共過戰壕的劉澤清人馬。   騎兵沖殺到跟前,王樸卻毫不退卻之意,邢紅娘卻是哀嘆一聲,打馬到王樸身邊握住了他的手,要死就死一起吧,不管怎麼樣,這個男人最後死的不算窩囊了。   忽而,對麵領頭大將卻忽然勒馬,馬蹄在地上劃出一道道火花,騎兵中又吹起響號,居然停了下來,李澤清暗忖,是這個家夥,他怎麼會來這裡,而且跟一群形跡可疑之人混在一起。   當下抱拳回道:“總,李信,兄弟我奉命在這裡打埋伏,卻不知你這些人是怎麼一回事。”王樸既然自稱李信,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緣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不能犯蠢,壞他好事。   “兄弟在救我家娘子,請劉兄網開一麵。”王樸暗暗點頭,劉澤清這個家夥雖然不講道義卑鄙下流,卻頂尖的機靈鬼,一句話就點透,果然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啊。   邢紅娘驚訝異常,她還是沒有明白緣故,隻渾渾噩噩看著王樸,暗道:“他是李信?原來他真是李信嗎。”   邢紅娘的手下們也都瞠目結舌,摸不清底細。   “這樣,回頭我怎麼跟本縣縣尊大人解釋呢,是他要我埋伏於此地,且我還收了開封府的關防調令。此事難以私下了結,事發後,我吃不了兜著走。”   “這樣啊,我有一計,可將罪責推給大同鎮總兵王樸。”王樸笑道。   “嘿嘿,好吧,你都這麼說了,我不敢不從,請。”劉澤清也笑了,作出了讓行的手勢。   王樸對邢紅娘道:“我們走吧。”邢紅娘看著那隊頂盔摜甲的精銳鐵騎,卻有些擔心,這股官軍絕不是鄉勇那些烏合之眾可比,萬一過去突起發難怎麼辦。眾人當中,湯三也問道:“李信,你有把握嗎。”   “聽我的,這位劉兄和我有舊,我恩師與他更有提攜大恩。”王樸自信滿滿道,這會兒不可能有退路,而且劉澤清和他都是東林黨羽翼,朝堂上黨爭不見血,卻日漸兇險,大家都是一個槽內吃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劉澤清隻要不是腦子讓驢踢過,就不會為難他,誰都看出來東林黨不受聖眷,沒了神甲營這股強力外援就會失勢,扳倒王樸對劉澤清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兩人這會兒天然你儂我儂,如蜜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