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言,使團眾人不由的一起望向終軍,用眼神問道: “這是你的詞吧?你私下教給太子的?” 終軍則委屈的皺起臉來,對眾人微微搖頭,用表情極力解釋:“天地良心,我沒有啊!” “最多是太子自己天賦異稟,已經做到了聞一知十,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與此同時。 霍光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掙紮與擔憂。 這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劉據在擺放那五枚官印時,沒有將綬帶一一捋順,以至於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忍不住想過去幫忙。 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劉據此舉實在太過荒唐。 比前些日子在南越國推行武功爵製度和贖罪令還要更加荒唐…… 畢竟此前推行武功爵主要是麵向平民,這個時代平民識字的都不多,對輿論的影響也比較有限。 但現在“入粟補官”麵向的可是這些有思想有勢力,還能夠操縱輿論的文武官員。 偏偏劉據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這是“我父皇推舉的國策”,倘若這些官員借題發揮,此舉豈不是等於直接端著墨汁往天子臉上潑麼,而且還抹到了千裡之外的四夷之地? 天子若是得知此事,還不得直接暴跳如雷才怪! “他究竟要做什麼啊?” “這世上難道真就沒有他害怕的事了麼?” “好好做個聽話懂事的太子不好麼?” “還是說他已經忘了為什麼被天子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 可是事到如今,劉據都已經把話說出來了,他又不能當眾阻止劉據。 否則依舊會讓這些南越國官員看了笑話,以為大漢使團內部都是一團亂麻,連個統一的章程都沒有,心中自然越發缺少敬畏。 這同樣乃使團大忌,於國有害,於這次出使的目的亦有害。 “……” 聽到這番話,呂嘉與一眾南越國官員亦是麵露驚疑之色。 大漢這是什麼牛馬操作,說好的應樛太後和南越王請求前來商議將南越國轉為內附國,居然還夾帶私貨,跑我們這裡麵賣官來了? 呂嘉隨即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一名官員走上前來,躬身施了一禮,大聲問道: “不知太子此舉何意。” “一國兩政之策中不是已經言明,我國歸屬為內附國之後,大漢不會橫加乾涉我國的官吏任免之事麼?” “為何如今又要推行這所謂的‘入粟補官’之策?” 這已經牽涉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自然不可能繼續坐以待斃。 “我剛才沒有說麼?” 劉據卻依舊笑嗬嗬的道, “此舉並非是在乾涉南越國官吏任免,我大漢亦無強迫諸位的意思,是否願意再進一步全憑諸位自己的意願。” 話音剛落,又有一名官員站了出來,正色說道: “太子殿下,此等國策或許在大漢行得通,但南越國自有國情,卻未必能夠推行下去。” “恕下官直言,南越國官製素來公正廉潔,官吏任用唯才德是舉,若強行推行如此國策,恐有唯利是圖者亂入,開亂政壞法之先河。” 話至此處,那名官員又看向此刻也是一臉懵圈的樛太後和南越王趙興,跪下行大禮哭嚎起來: “太後,王上,臣鬥膽跪請太後王上以國為本,不可一意孤行推行此等國策。” “否則百年之後,太後與王上必定在我國史書上留下罵名啊!” 話音落下。 呂嘉一大把年紀也立刻順勢跟著躬下身來,那叫一個聲淚俱下: “懇請太後與王上三思!” “懇請太後與王上三思……” 其餘南越國高官看到呂嘉的反應就像看見了燈塔,也紛紛下跪苦苦哀求起來。 “……” 樛氏見狀越發不知所措。 她哪裡會想到劉據一上來就直接給出這麼一個王炸,使得她陷入了兩難之境。 現在她若是全聽劉據的,便是站到了南越國上下臣民的對立麵,是不顧南越國國本的罪人,今後這個太後更坐不安穩了。 可若是不聽劉據的,又是自絕於大漢,今後還怎麼抗衡呂嘉,自然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就在這時。 “咣當!” 劉據猛然抬腳踢了一下一旁案幾,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此舉瞬間又將殿內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已是收斂笑意,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狠厲,瞪起眼睛厲聲質問: “你們什麼意思,是在指桑罵槐,暗諷我父皇的國策昏庸,必在史書中留下罵名麼?” “區區一個南夷小國,爾等好大的膽子!” “虧我父皇處心積慮為你國臣民福祉著想,才好心將國策帶來與爾等共享,爾等竟如此不知好歹!” “是當我大漢的兵刃不利麼?!” 劉據心中有數,這次和史書中的鎮撫南越截然不同。 那次劉徹隻派了路博德一人帶了五千兵馬在桂陽接應使團。 但這一次,劉徹卻派了路博德、楊仆兩路共計六萬兵馬嚴陣以待。 這對南越國來說,稍有風吹草動,立時就是一場滅國之戰。 因此現在南越國這些官員心中的壓力必定不小。 劉據若是不好好將這震懾作用發揮出來,在這些蠻夷小國麵前抖出大漢的威風,那都愧對這次調兵遣將過程中耗費的糧草。 這才是他來到南越國之後為所欲為的真正底氣! “……” 哭嚎與哀求的聲音瞬間小了下來。 一眾南越國官員麵麵相覷,最終又將目光投向呂嘉。 呂丞相你給拿個主意,大漢這是已經掀桌子了,咱們要不要也掀? “這……” 然而呂嘉此刻卻越發看不懂劉據的行為了。 他一雙老眼低垂著,腦子飛快運轉,卻也無法立刻拿定主意。 他想到了桂陽和零陵嚴陣以待的六萬漢軍。 想到了伏波將軍路博德的威名。 想到了漢軍已經列裝的神兵……很利,無往而不利的利,呂方已經親自驗證! 劉據這自然是在赤果果的威脅南越國,威脅他們。 雖然無禮,但是有用! 如果現在選擇掀桌子,那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們隻有扣下大漢太子和使團,再以此作為要挾嘗試與大漢周旋。 可如果真像此前想的那般,這個太子隻是一個大漢皇帝用來創造滅掉南越國理由的棄子呢? 這樣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貿然掀桌便無異於自我了斷…… 而且漢軍的勇猛他早已有所耳聞,如今又列裝了神兵,攻打南越國必是勢如破竹!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此戰呂家非但不能獨善其身,恐怕還將與南越國一同覆滅…… 不行! 不到時候,尚且不到掀桌子的時候! 既然此前的一國兩政有向呂家示好的跡象,那麼大漢便不應該把事做絕,總歸會給呂家留一些餘地,且再聽聽他說什麼。 何況隻是“入粟補官”嘛…… 雖然大漢天子吃像下作,但旁人能夠買官,大漢也並未禁止我呂家買官。 難道南越國還有人比我呂家更有錢麼? 心裡盤算著這些,呂嘉終是施了一禮,用相對緩和的語氣說道: “殿下誤會了,下官等人絕無置喙天子之意。” “隻是可能對這‘入粟補官’之策的理解有了偏差,未能領會天子推舉這項國策的深意,可否請殿下再詳細說說。” “比如下官如今已是丞相,萬不能再進一步,又該如何入粟補官?” 劉據聞言嘴臉立刻又翻了一翻,當即露出一臉的贊許,笑著說道: “這個問題問得好!” “瞧瞧,你們都好好瞧瞧,要不怎麼人家能做丞相呢?” “我方才差點以為你們這是打算起兵造反,捉了我或殺了我這個大漢太子,與我大漢雄師鐵騎碰一碰誰的刀更利呢。” “我素來膽小惜命,你們確定沒這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