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涼風於十二點才珊珊遲來，躺在橋洞裡的小路，被熱浪灼熬得苦楚不堪，加之傷痛尚未完全痊愈，簡直是生無可戀。此刻才終於沉沉地睡去。 　　蚊子的叮咬早已經讓他無知無感，他神經係統的每條感官都被迫放在饑餓和恐懼上，連做夢都是想著怎麼去填飽肚子…… 　　他看見地上一張百元紅鈔，急切地沖上去搶在手裡，也不顧及附近有沒有失主的蹤影，飛快地跑向遠方，隻求離此地越遠越好，然後尋到任何一處有食物的所在，超市，飯店，路邊攤，然後大快朵頤。 　　朦朧中，眼前出現一間掛有【精致美食】招牌的店門，想也不想，小路便一頭紮進去。 　　“哪裡來的臟東西？出去，出去！” 　　一個穿製服的中年男人對他厲聲喝叱。 　　蓬亂的頭發，汙垢被汗水沖花了的臉，身上的衣服被灰塵和汗水反復浸染，散發著隻有別人才能聞出的氣味……小路望著雅靜整潔的櫥櫃玻璃裡麵的自己，膽怯和卑羞像猛獸的利爪，霎間將自己撕碎。 　　進退兩難之際，饑餓占了上風。 　　“我不想打你，怕臟了我的手，踹你也臟了我的鞋。滾！” 　　多麼惡毒的話！這得有多嫌棄自己？此刻的怒火已超越了饑餓。然而，自己這單薄乾瘦的身板又打不過人家，所有的情緒都聚在一雙眼睛裡，像刀，像火，像閃電……製服男倒是被這個小乞丐的怒光射得怔了一怔。 　　“買吃的！”小路揚了一下手中的鈔票。 　　“我幫你買，先出去。” 　　見製服男口氣軟了很多，小路便將錢交給他。轉身的時候說了自己的要求：“緊便宜的買，越多越好。” 　　剛一出門，一個老婆婆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抓住小路胳膊：“我的錢，還我的錢……” 　　然後老婆婆坐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捂住胸口大咳起來，好像重病之人要將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才罷休。 　　“臥槽！竟然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小路望著地上瘦弱得像紙片似的老婆婆，抓住自己胳膊的五指如鳥爪，頭發全白，眼窩深陷，沒牙的嘴一張一合還在咳嗽，活脫脫一個皮包著的骷髏，心疼之情大肆噴湧，同病相憐啊！想到那張鈔票即將變成食物，急忙轉身要進門去阻止，卻被“鳥爪”死命地抓住不放，他怎麼也搞不懂這個紙片老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急得朝門內大喊大叫…… 　　裡麵的人以為門外嫌自己動作太慢，隻得趕緊加快速度，好快快打發這個“煩惱”離開。 　　一大袋子食物從隔熱門簾子裡遞出來的時候，小路徹底崩潰了。 　　現在是一老一少兩個人在門口大哭大鬧，這生意還怎麼做？製服男也過來大吼大叫地將熱鬧推向更高峰……最後的結局是製服男一手一個，像拎小雞似的將兩人拎出老遠丟進草叢中。 　　小路被摔得四肢百骸深痛，半天都動彈不得，心裡想：老子要報警，法治社會，這狗東西無法無天，不說訛他們上千塊錢的醫藥費，至少也要夠吃頓好的。他又想起紙片老人，被這麼一摔還活著嗎？爬過去推了推，沒反應。用手指放鼻孔裡一試，心頭駭然，真死了！ 　　“婆婆，我還欠你一百塊錢哩，是我對不起你啊！”小路撫屍大哭起來，就像死的是自己的親奶奶。 　　良久，小路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有人的地方，求助每個遇到的人，幫忙打一下110。每個人都攤開手說沒有手機，仔細觀察男人們，他們身上極少的衣服卻沒有口袋，真的都沒有手機。他又驚奇的發現，每個人的耳朵比自己的長，還尖。小路沒有多想，失望地回到紙片老人身邊，卻發現了草叢中的那一大袋子食物，趕緊撿起來，坐在地上又對著她流一遍淚。然後打開袋子吃起來，太餓了，再不吃東西也會追隨紙片老人死去。隻是這食物好奇怪，一粒粒像兔子屎，不甜不鹹不辣，沒半點味道，可是吃起來又覺得好吃。不停的咀嚼，不停的吞咽，可就是吃不飽。那麼一大袋子，比自己的肚子還大，一趟給吃完了，覺得肚子還隻有半飽。 　　吃了那麼多，小路想喝水了，隻能去討水喝。此時天己經暗下來，陪著一個陌生的死人這麼久，他竟然沒有一點懼意，就像自己的親人不會有恐懼那樣。離開之前又看一看紙片老人，發現她也長著尖耳朵，先前咳嗽時的左手還捂在心口上，小路覺得人死後雙手應該是放在身體兩側才好看，要趁早將手掰直，等到僵硬就再也直不了了，這是聽老人們說的。小路蹲下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身側移動，驀然間，感覺肚子裡的食物像有了生命似的，食物與紙片老人像電流在互通信息，驚駭得他想甩開那鳥爪腕，更駭人的情況來了，兩人的手就像了強力膠水牢牢地粘連在一起，不，是長在一起了，不能分開了。小路把眼一閉，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唉！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死了也好。 　　小路伏在紙片老人身上，任由著事態的發展，靜靜的等待死亡來臨。他感覺肚子慢慢變大，直到像個孕婦，將要爆炸。而身體下麵的紙片老人卻越來越小，隻剩一個形影，直至她消失得無影無蹤，肚子才不再膨脹，穩定下來。 　　接著，肚子裡開始翻江倒海，又如萬馬奔騰，一股氣流橫沖直撞，透入每個毛囊，甚至是到達每根發梢，渾身的每寸肌膚都開始透亮起來。小路被騷擾得開始罵人了：“我XXX！死都不能讓我舒暢一點點嗎？長到十八歲我也沒有乾過傷天害理的事啊！老天爺，你值得這樣懲罰我嗎？麻煩你快點給我一個痛快吧！”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回應起來： 　　“娃兒好善良， 　　天機心底藏，找書苑 www．ｚhaosｈuｙuan.com 　　七七重七七， 　　無電莫逞強。” 　　這聲音分明就是紙片老婆婆的麼。 　　隻聽得身體裡一聲炸裂，痛感神經傳來一陣奇痛無比的信息，小路大吼一聲，尤如天神咆哮…… 　　橋洞中的小路被噩夢驚醒，渾身已是汗水濕透，回想起夢中的情景，猛然雙手捂住肚子騰地坐了起來，發現肚子好好的，並沒有破開。但是卻比白天大了一點點，肚臍眼裡似乎有微弱的光透過衫布射出來，急忙撩起衣服，果真一道綠色的光芒斜射向洞頂，用手捂住，那光芒射在掌心舒服極了。又用左手蓋上去，雙掌心有一股淡淡的溫熱，再遊走循環至雙肩，達至周身，慢慢地回歸肚臍眼。這時整個人一下子神清氣爽，有使不完的力量似的。移開雙手，綠光已消失。 　　小路驚惶不已，大感神奇。莫非夢中的一切是真的嗎？興奮得拍起掌來，腿上用力想站起來，結果整個人一下子沖上洞頂，頭“砰”的一聲將洞頂震得餘音裊裊，而頭絲毫不覺得痛。落地時人已站得穩穩當當，這等神奇的體能與功夫，就算李小龍再世也不是對手，難道自己遇見了外星人？ 　　此時天尚未亮，河麵吹來的涼風與晨曦中清新的空氣，格外令人舒爽和愜意，事情來得太陡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他仍然不相信是真的，肯定夢還未醒。打一下自己的耳光，會痛；擰掐一下自己的腿肉，也痛；橋上駛過一輛重型貨車的震動自己也能感受得到。這一切和夢裡朦朧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小路狂喜！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