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這邊，很快就得到了東南數省聯合起來給他的信。 　　說句實話，他家裡邊也是做生意的。 　　晉商之所以能夠發起來，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得益於太祖皇帝朱元璋搞得開中法。 　　當時他們這些買賣人，用從糧食從朝廷手上換來兩淮的鹽引，從而大發橫財。 　　那時九邊重鎮的糧食缺口很大。 　　晉商在做糧食方麵很擅長。 　　因為他們在山西離九邊都比較近，朝廷本意是想借他們做生意的手段，把糧食就近運到九邊重鎮去。 　　但朝廷那時拿不出錢來，就隻能用鹽引來交換，晉商拿著朝廷開出來的鹽引，到兩淮去把鹽給提出來，販賣到全天下去。 　　於此抵沖他們運糧食到九邊的帳。 　　糧食他們可以以很低的價格從各地收購。 　　加之他們經營多年，在數省驛站、官道都有關係，運費很低。 　　又是大宗糧食買賣，成本更低。 　　相比較糧食的這些成本，這些人拿到的鹽引，可就要值錢得多。 　　況且這幫人做買賣相當精明，人情練達，到了兩淮之後，與兩淮鹽商之間相互勾結。 　　一半從官鹽當中出，一半從私鹽當中出。 　　他們拿的是一千斤的鹽引，但得到的鹽卻有兩千斤，換來暴利。 　　以此為契機，雖然山西離東南數省遠的很，但這兩個地方的商人，其實勾結的相當深。 　　張四維他家世代經商，他的舅舅王崇古之所以能在宣大總督這個位置上乾得風生水起。 　　沒有晉商的支持，做不到。 　　晉商又要承東南商人的恩情，所以當張四維接到這封信之後，也是咯噔了一下。 　　沒想到東南數省會推薦自己的舅舅到東南去當浙直總督，這可是個大大的肥差。 　　到了東南的話，自己的舅舅坐鎮東南，那晉商和東南商人做買賣就方便很多。 　　況且人家在信中明裡暗裡已經說得很清楚。 　　今後東南那邊的兩淮鹽，可以讓利兩成。 　　走私貿易的紅利，也可以讓利一成出來。 　　東南沿海數省走私已經是擺在表麵上，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算是皇宮也在東南設置織造局。 　　而織造局的絲綢，難道真的隻是通過福建月港一處港口賣出去嗎？ 　　非也。 　　嘉靖年間皇宮和各地官府的開銷都非常大，錢從哪來？ 　　當然是要做貿易。 　　做貿易如果僅僅隻是正規貿易，從福建月港出海，很容易遭受倭寇的洗劫。 　　所以東南的織造局一直承擔著，給皇宮輸送絲綢，和與海外的洋商做買賣的責任。 　　這其中賺取巨額利潤，皇宮與地方的走私商人五五開。 　　如果真能從海上的走私貿易當中獲得一成的紅利，那不管是張轉家還是晉商都可以腰包鼓起來。 　　張四維抬頭看向了送信來的人，問道：“東南的豪紳們，就這麼確定，倭寇會上岸嗎？” 　　“大人您說笑了，我們怎能預料，隻是倭寇一直存在。如果朝廷不派浙直總督來，恐怕東南數省都沒辦法承擔剿除倭寇的重任。” 　　所謂聞弦音而知雅意，張四維聽這個幕僚的話就聽得出來。 　　表麵上說，倭寇時常在陸地以上燒殺搶掠，其實暗裡的話就是說，我們隨時能掌握倭寇的行動。 　　張四維這個人不是個傻子，當今的局勢他看得很明白。 　　放任陳寒改革不僅東南的豪紳們會受到損失，連同山西做買賣的也會被牽連，所謂唇亡齒寒。 　　一旦讓陳寒在東南改革成功了，他勢必推行全天下，到時候晉商們肯定首當其沖。 　　因為為何東南豪紳們屢次成為打擊對象，就在於他們掌控東南沿海，而山西晉商也是一塊肥肉。 　　陳寒要是真改革成功了，他能放過山西晉商嗎？ 　　這可是自家的利益。 　　於是張四維笑了笑：“好，你們推上來的這一封書信，就是說我收到了。 　　但現在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你們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 　　幕僚更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說話從來點到為止，不僅要給自己留餘地，也給對方留臉麵。 　　幕僚於是立刻要告退。 　　張四維吩咐下人：“到賬房給這位先生支一百兩銀子，全當是路費了。” 　　那幕僚躬身行禮行，“多謝大人！” 　　等那幕僚出去之後，張四維拿著這封書信，又細細的觀摩了一番，就著燭火點燃燒掉，化成一片灰燼。 　　而當夜他就召集了山西籍官員，以喝酒的名義，征集他們的意見。 　　…… 　　陳寒府邸。 　　陳寒如今正在和徐渭商議事情。 　　便在這時，李如柏匆匆忙忙進來。 　　李如鬆此時正在給陳寒和徐渭倒茶。 　　見弟弟過來，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站了起來，李如柏急忙給李如鬆行禮：“兄長！” 　　李如鬆拍了拍李如柏的肩膀：“好小子，乾到北鎮撫使了，可以可以，爹的信過來了，說是咱們兩兄弟都有出息。 　　拜了徐先生為師，還在緹帥手底下乾事，給他老人家爭了臉呢。” 　　李如柏哈哈一笑，接著趕緊說道，“兄長，我今天來是有要事要跟緹帥稟報！” 　　“那你趕緊去吧！” 　　李如柏上前去見了陳寒之後，急忙從腰間的竹筒裡邊掏出一封密箋，遞給了陳寒。 　　“緹帥，剛剛接到東南方麵的消息，東南的豪紳果然如您所料那樣，已經串聯引倭寇進來。 　　倭寇已經襲擾了寧波村莊，一路是燒殺搶掠，他們有熟人帶路，一路上勢如破竹，官兵尾隨而至，總是慢到一步。 　　看起來，許久沒有起來的倭患，又要開始了。 　　如今浙江巡撫已經上了奏折，說是請朝廷委派浙直總督前去剿除倭患。” 　　徐渭聽到這樣的話之後，看完了從東南發過來的密箋，冷笑道：“看起來東南的那幫豪紳，萬年不變，抵抗朝廷變法的法子還是養寇自重。 　　這幫家夥又來這一套了，緹帥你要如何破局？” 　　陳寒道，“我早就預料到了，既然曾經胡宗憲能當浙直總督，難道本帥就不能嗎？ 　　有您這位曾經坐鎮東南的軍師給本帥當師爺，我是一點不懼。 　　他們要來便來，剛好趁此機會，本帥倒想要去見識見識這些鐵板一塊的東南豪紳，到底有多難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