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漸晚。 近山蒼翠蔥鬱,遠山黛色一抹輕勻如畫,夕陽半羞山尖,晚霞披紅,紅光四溢,孤雁哀空,聲斷欲絕。 戰場上,血腥沖天,屍體雜呈。王周看著眼前這一幕,從軍多年,也感慨不已。 萬幸此次前來算是保全了一部分人。見也先退去,又急召斥候跟隨查探,防止敵方卷土重來,回馬一槍。 另一件事也是令王周苦惱不已。這次是帶著千總任務來的,結果根本沒機會下手。何況自己也不認識石亨,郭敬等人。 內心忐忑起來,雖說賈瑄吩咐過,此事隨緣不可強求。但是自己第一份投名狀都拿不到,難免會留下無能的評價。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兩人都死在戰場上了,回去好交代。 隨後立刻打馬上前,與宋瑛匯合,詢問情況。 “前方是哪位大人?”王周不識,隻得詢問。 宋瑛答道:“西寧候宋瑛。” “見過西寧候!久仰大名。西寧候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王周立刻拱手行禮。 王周平時大老粗一個,如何拽的這些文縐縐的話。不過是平日與賈瑄接觸的多了,學著賈瑄故作姿態。誰承想,這一馬屁卻拍到了馬腿上。 王周學習文化也好,學習賈瑄也好。真真就隻學個皮毛,如何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說。 宋瑛聽此屬實不是滋味,臉色陰沉不已。再看王周表情卻是真誠,想到自己兵敗至如此地步,更覺得王周此人在陰陽自己。 宋瑛本死裡逃生萬分感謝,見對方如此說話,隻覺對方此刻竟是故意前來嘲諷,羞憤不已。看著王周嘴臉,竟想拔出刀來,說個一二三來。 終究是救命之恩,矮人一頭。宋瑛不好發作,隻是言辭不善道:“閣下何人?隸屬何部?” 宋瑛見對方穿著一般,統率兵馬不多,估計官職也不會有多大,更加不滿起來。 王周大老粗一個,心思如何這般細膩。隻覺得對方可能吃了敗仗心情不好,想笑盈盈地給對方留個好印象,結個善緣,更何況自己還是救命恩人。以後自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了。隻是恐怕想不到宋瑛此時怕早不是想要將王周這張臉千刀萬剮。 見對方是侯爺,又想給自己找點臉麵便回到:“吾乃宣府總兵楊洪帳下千總王周是也!” 王周略有心虛,雖然自己是把總。但是想到了自己率領一千多騎兵,自然也算是千總了。 宋瑛一聽是楊洪手下,臉色卻也稍緩和許多。宋瑛與楊洪相識多年,這才開始道謝:“多謝王千總,救命之恩,某沒齒難忘。” “大可不必。大人要謝便謝千~額……謝下官的長官賈瑄大人,大人命我等出城剿匪,正是巧合遇到。” “賈瑄?”宋瑛稍有疑惑,在想是否相識。 “對,西寧候可能見過。賈瑄大人乃是神京賈家子弟,身份超然。”王周仿佛又自己長臉了一般。 宋瑛細細回想才想了起來,前些年賈家好像有一七歲小孩參軍入伍,就叫賈瑄,聽說軍隊裡聲名不錯。後來再沒聽說過,至如今已五六年矣。不料想,如此年紀,已經做到守備了。 “請王千總回去代吾謝過,等吾回到神京必親自登門道謝。” 王周一想還有任務在身便問道:“可曾見武進伯朱冕朱大人,參將石大人,監軍郭大人。” 現在王周隻期望於那兩人死在戰場上,自己就好交差了。 隻是王周哪裡想到,在也先沖殺明軍的時候,石亨見大勢已去便早早騎馬跑掉了。 宋瑛嘆了口氣:“唉!武進伯已然戰死。另外兩人不知。”宋瑛此時對於郭敬也是恨到了極點,如若不是這死太監瞎指揮,何至於此。 至於石亨,亂軍中並未注意所蹤。而朱冕則是戰死在自己眼前,若不是王周來得及時,自己恐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何讓三位大人曝屍荒野。請西寧候交於我幾人找屍,然後率軍前往大同修整,以待後戰。”王周隻能如此了,心裡祈禱,但願能看得見屍體。 “如此也好。”隨即點了些人手交於王周,自己帶著兩萬人馬奔赴大同。 一路上唉聲嘆氣,士卒也狼狽不堪,士氣跌至穀底。 率四萬人馬出戰也先,損失大半,現如今還不到兩萬人馬。其中兩萬人馬又是傷殘大半,能戰者堪堪幾千人而已。幸得王周相助,若不然,這兩萬人馬怕是也保不住。 而也先部僅僅也就損失一千來人,大部分還是王周部所殺。這戰損比實在大的驚人。 一路上宋瑛越想越氣,“如雷貫耳”“名不虛傳”等言一直縈繞腦海,揮之不去。再想到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一時間羞愧氣憤不已,幾度想要撞石自盡,皆被部下攔住了。 仰天長嘆,高呼三聲“奇恥大辱”後,竟氣厥過去。 王周自是不知宋瑛情況,清點自身兵馬損失,不到百來數,可以接受。便散開眾人打掃戰場,最主要的是尋找屍體。 王周一陣鬱悶,黑燈瞎火的極難辨認,但是又不敢放鬆。朱冕的屍體是找到了,但是王周不要啊。 正欲哭無淚,打馬四轉的時候。忽聽旁邊草叢一陣響動,立刻翻身下馬抽出刀來。 “誰?滾出來”王周厲聲喝道。 心驚自己大意了,如果剛才是敵軍突襲的話,自己怕是沒命了。 打著火把,隻見一白白凈凈,麵無胡須的人爬了出來。口中還喊道:“別殺我!別殺我!” 此人正是郭敬,大軍沖殺之際,自己跑到草叢裡藏了起來。結果被死人擊中,暈厥了過去,直至方才才醒了過來。 王周見此人羸羸弱弱,身材細條,聲音尖細,不夠威脅,便也放下心來。 “你是誰?”王周直接提刀指著郭敬。 郭敬嚇得立馬跪地磕頭,痛哭起來:“別殺我!軍爺!……” 天色又黑,郭敬又神魂俱裂,哪裡看的是明軍將領,隻顧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哭?再哭我削了你的狗頭。”王周厲喝:“說,你是誰,怎麼躲藏在這裡,豈不是逃兵?” 王周也發狠了,軍武之人,最恥逃兵。 “大人別殺我,我是郭敬!我是郭敬……”郭敬磕頭如搗蒜。 王周大喜,得來全不費工夫。找到了郭敬總算可以交差了,任務完成一半,最起碼有個保底。 王周一改常態,立馬收刀。放低了姿態:“原來是郭敬郭大人。大人勿怕,敵軍已退,我等是前來救援的。” 郭敬一聽此言,抬頭望向王周。大明製服,瞬間支棱起來。 “哼,你是何人?”郭敬態度倨傲,已經開始想著怎麼回去甩鍋狀告其餘三人。 又看了一眼王周,心裡冷笑,等回到神京,我讓你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王周也是懷有心思,嘴角的笑意已經快壓不住了。 “稟大人,小人乃把總王周,奉命前來支援。大人可見參將石亨大人。” 郭敬一聽石亨臉色瞬間陰沉,他可是看著石亨騎馬跑了,居然不帶自己。等回到神京,自會好好參他一本。 “哼!石亨已逃,汝自不必管。”郭敬冷笑。 “啊?”王周聽此失望不已,原來已經跑了。 “罷了罷了!原來是時也命也!” 王周回想起,以前總是能見到千總賈瑄時常背手感慨此言,感覺很有逼格,如今也學著來上了這麼一句。 別說!王周還真感覺自有格調。 郭敬卻無語至極,看著王周像個跳梁小醜,猥瑣至極。心裡更加下定決心,回去弄死王周。 “那真是可惜了!” 王周四處觀望,發現沒人注意到這裡,隨後從背後掏出不知何時撿起的瓦剌軍刀,一刀甩去,直接切開了郭敬的咽喉。 郭敬一臉不可置信,雙手捂著脖子,卻怎麼也止不住鮮血噴湧,嘴巴奮力張合卻發不出聲,倒在地上抽搐,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王周扔了刀,看著自己身上的鮮血,大晚上的並不明顯。若無其事的上了馬,離開了這裡。 返回戰場處集結眾人:“行了,不找了!帶著武進伯直接返回宣府,此地之後自有人收拾。” “另外,來個認字的。給千總書信一封,表明戰況。”王周一邊吩咐,一邊打馬離開。 千十來大軍,在月色映照之下,緩緩離開陽和戰場。 且看賈府內。 黛玉拜見了舅母王夫人,卻不見舅舅賈政。 王夫人因此說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以後再見罷。” 隨即又叮囑起來:“你三個姊妹人是極好,以後讀書縫繡一起玩鬧,偶有玩笑都是盡讓的。唯有一“混世魔王”,是我之孽根禍胎。今日去廟裡還願未歸,晚些你就見到了。以後不要理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招惹他的。” 黛玉在家時,時常聽母親說過,二舅母生的一個表兄,銜玉而生,極度頑劣,不喜讀書,看來就是這位表兄了。 黛玉賠笑,自是不能貶低,隻得說些好話:“舅母嚴重了。我在家常聽母親說到,有一表兄,小名喚作寶玉。雖稍頑劣,但是待姊妹們又是極好的。” 王夫人笑道:“你是不知緣故,他自幼嬌寵慣了。你若是不理他,還倒安靜些。你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裡一樂,便要生出一些事來。瘋瘋魔魔地,所以囑咐你別理踩他。” 黛玉一一答應下來。隨後王夫人便帶著黛玉準備用晚膳了。 來到賈母後院,已有多人在此侍候。賈母見黛玉前來,便拉著黛玉坐在自己的左手邊上。 黛玉一陣推脫。 賈母笑道:“你舅舅舅母不在這吃,你又是客,自當坐得此位置。”便拉著黛玉坐下了。 眾人才以此按照座位坐下。待用膳完畢,漱了口。黛玉便和姊妹們聊了起來。 一會,外麵一陣腳步。賈母笑道:“你這個寶玉兄弟過來了。” 說著說著又突然想起來了賈瑄此時還在軍營便又搭了一句:“你還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表兄弟,叫賈瑄,現在軍營,如今你是見不到了。待以後罷!” 黛玉心裡疑惑:“還有一個?為何從未聽母親說過呢?” 賈瑄穿來時僅僅五歲,平日又怕眾人猜忌不正常,所以有意無意的隱藏起來,並不出彩。如何比得了銜玉而生的寶玉呢,黛玉母親不知實屬正常。 思索間,寶玉已然走了進來。隻見寶玉穿著玲瓏綺帶,光彩照人。麵若中秋之月,鬢如刀裁,眉如墨畫,目若秋波。項上一根五色絲絳,係著一塊美玉。果真生的一副好皮囊。 賈母命到寶玉去見了王夫人,過了一會才才換衣過來。 賈母笑道:“還不過來見過你妹妹!” 寶玉看向黛玉,卻見: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嬌花照水,弱柳扶風。 寶玉看罷笑道:“這個妹妹我似是見過。” 黛玉此刻卻多有不適,卻也不得表露出來。賈母聽此笑道:“又是胡說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哪裡又曾見過她。” 寶玉道:“就算是沒見過,看著麵善,就當做舊相識了。” 隨後寶玉又問黛玉最近讀了什麼書,黛玉謙遜隻說得認識幾個字,不曾讀過些什麼。 寶玉看著黛玉突然笑道:“妹妹既然沒有字,我自可送妹妹一妙字“顰顰”。” 探春隻是取笑道:“又是你在這胡扯杜撰了。”眾人皆笑,氣氛活躍不已。 突然寶玉又問道:“妹妹可有玉?” 黛玉聽此,估計是寶玉想要顯擺那件稀罕物,豈能是人人都有的。自己便順水推舟道:“我沒有那個。” 寶玉聽了,頓時發起狂病來。伸手摘了玉,狠狠砸了。 口中癡狂道:“勞什子稀罕物!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獨獨我有。如今來了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玉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寶玉鬧作一團,滿麵淚痕。黛玉一時間慌了神,不知如何惡了這位寶兄弟。 黛玉被寶玉瘋了一頓,也慢慢啜泣起來。 場麵一陣大亂,賈母連忙安慰起來寶玉。王熙鳳則是安慰起黛玉。 最後還是賈母說道黛玉原來也有玉,隻是後來,母親去世隨葬了,才慢慢將寶玉規勸下來。 寶玉腦子轉過來之後似是無事發生般,戴上了寶玉,又和眾姊妹閑話去了。 場麵逐漸平息,賈母吩咐好了黛玉住處,便讓各人散去了。 隻是黛玉回到房中休息,卻是惆悵不已。隻來這一天,便惡了這賈母心尖肉。看著窗外明月,想到自己身世,不禁又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