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大半輩子都是在偏心,毫無掩飾的各種偏心。 妻妾就不用說,妻是妻、妾是妾,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 對待子嗣的問題上,在老朱的心裡嫡子是嫡子、庶子是庶子。就算是嫡子,嫡長子和其他嫡子也是有區別。 但是到了孫子們的問題上,老朱忽然間好像公平起來了。 不指點朱允炆的時候,他也不會敲打朱允熥。不見朱允熥的時候,朱允炆也進不了武英殿。 他這樣曖昧的態度,讓不少人都開始動搖起來了,也讓不少人在關於皇太孫人選的問題上陷入了迷茫。 太子,皇帝是不可能再立太子了。 此前翰林學士劉三吾就提出‘皇孫年富,世嫡之子,子歿孫承,適統禮也’。 這是一些朝臣們的觀點,覺得立皇太孫並無不妥。更何況在皇帝的心目中,太子之位一直都是沒有其他人選。 朱允熥覺得自己占據著主動權,從老朱將他正式當做皇太孫的候選開始,就證明了他的主動爭取奏效了。 朱允熥行動起來了,朱允炆也不敢大意,這兄弟兩個都在努力的爭取,也都明白皇儲的位置看似近在眼前,可是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穩操勝券。 尤其是臨近太子出殯,以及諸王即將返京,朝堂上下的氣氛更加的波詭雲譎。 很多人、很多團體,都在謀劃著什麼,也有在靜觀其變不願輕易表態的。 朱允熥的生活看似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在守靈、讀書。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些沒有改變,本質上就是最大的改變。這一切也都是在讓他和朱允炆展開直接的競爭,很多的朝臣都可以看到這兩位皇孫在喪期的表現。 一些大本堂的侍讀、侍講們,也可以了解到朱允炆是有些真才實學。而朱允熥這個此前紈絝名聲在外的皇孫,實際上也並非是草包一個。 忽然間一個消息傳來,讓不少人始料未及。 西平侯沐英病逝。 老朱早年義子不少,親外甥李文忠、親侄子朱文正,以及沐英,可以算作是最為特殊的三個義子。 沐英在老朱和馬皇後的眼裡,甚至就不是義子,是兒子。 而這個兒子也非常的出息、有本事,早年戰功卓著,開國後平定雲南後鎮守一方,自洪武十四年秋入滇至身死為止,十多年中沐英一直以政事為務。 期間雖曾進京覲見過一次老朱,但前後滯留不過十日而已,然後就匆匆趕回雲南。 平定麓川叛亂,在自永寧至大理的一線,每六十裡設置一座堡壘,大力發展屯田,解決糧食問題。修水利、興文教,這位西平侯在雲南的努力,讓大明西南邊境安穩。 而他對於老朱一家的感情非常深,當年馬皇後病逝時,沐英便三日不進食,因悲傷過度而咳血,幾近昏厥。 在太子朱標病逝的消息傳到雲南後,沐英就哭到患病,隨即中風倒地、病死。 朱允熥聽到消息後也悵然若失,黔寧王、沐王府,這是真正的大明柱石。 沐氏子孫世代鎮守雲南,與明朝相始終! 朱允熥也沒有多想,起身朝著武英殿而去。 在求見後,老朱也直接召見了。 看著憔悴的老朱,朱允熥沉默許久後還是不知道如何勸慰。 老朱聲音沙啞,說道,“啞巴了?見了咱也不說話,允炆還知道寬慰咱兩句。” 朱允熥則說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勸,就不說了。隻是我想著,表伯身後之事得安排好。” “表伯?”老朱抬頭看著朱允熥,“允炆在咱跟前說的是西平侯,你倒是乾脆。沐家雖然是咱定的親戚人家,不過他到底是臣。” 老朱在《祖訓錄》當中定的親戚人家當中,除了皇後家、太子妃家以及郡王妃、駙馬家之外,也有沐英家、徐達家、李文忠家、郭英家和湯和家。 朱允熥就說道,“表伯和他們不同,是自家親戚。” 老朱眼睛通紅,說道,“那年咱和你祖母在濠州,膝下也無子。就看著他瘦的厲害、可憐的很,咱就給他留在跟前收為義子。咱有好些義子,好多都沒了。那年你爹出生,咱就怕這些義子們不服氣。就是你表伯,見到你爹就親近,說要一輩子護著他。” 朱允熥悶聲說道,“表伯這不是護著我爹了麼,他多半也是想皇祖母了。” 老朱的淚水流了出來,拍著桌子喊道,“他們怎麼一個個這麼狠的心!保兒沒了,英兒也走了,文正、文正怕是還在怨咱!” 三個義子,三個最為重視、親近的義子,現在全都沒了。 沐英的離世,對於老朱來說不亞於再次經歷一次喪子之痛。 在老朱哭完,朱允熥說道,“皇祖父,還是下旨讓沐春兄長將表伯靈柩送還京師吧。” 老朱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哎,咱英兒走了,是要送回來。” 朱允熥沉默片刻後才說道,“是在鐘山,還是其他地方?” 老朱就看著朱允熥,更是覺得奇怪了,“你爹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這些事情都和你說了?” 按照常理來說,沐英肯定是要賜葬鐘山的。可是歷史上的沐英,並沒有賜葬鐘山。 這不是老朱對沐英有意見,而是尊重沐英的一些遺願。 朱允熥就含糊著說道,“也沒說什麼,表伯一生功勛卓著。我覺得該追封黔寧王,以王禮安葬。” 老朱盯著朱允熥,一字一頓的說道,“咱追封的幾個王,無一不是國公!” 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鄧愈,這是老朱追封的王爵,也都是國公死後封王。但是這不代表所有的國公都有這個資格,隻有極大功者才有這樣的榮耀。 朱允熥就說道,“以表伯這些年在雲南的功績,早就該封公了。為表伯破例,也應該。” 老朱沉默許久後才回收說道,“你先回去,咱想一個人呆會兒。” 朱允熥隻能離開,隻是在他剛剛轉身離開的時候,就聽到了武英殿裡壓抑的哭聲。 西平侯沐英離世,老朱‘哭之慟,輟視朝’。 對於一個勤勉的皇帝,能夠讓老朱輟朝的人不多,沐英的離世是真的讓他傷心不已。 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最愛的長子沒了、最為喜歡的義子也沒了。哪怕是老朱這樣一輩子強硬的人,此刻也接受不了。 現在的他已經年過花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是還在一次次的承受著喪子之痛。 親兒子眼看著就要出殯,義子的靈柩送回來了也要安葬,老朱隻能一次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為他的孩子們安排好身後之事。 對於老朱的傷心,朱允熥能夠做的非常有限。 他此前也沒有和沐英打過交道,這個親戚的離世對於他來說,更多的隻是惋惜,沒辦法像老朱那樣感同身受。 也不隻是朱允熥這樣,朱允炆也差不多。對於沐英離世的消息傳回京,他能想到的也隻是安慰老朱,而不是失去了一個親戚。 “雲南!”朱允熥坐在書房裡,有些惆悵的說道,“雲南時常還有叛亂,麓川之戰思倫發雖然乞降了,可是接下來肯定還有叛亂。” 沐家鎮守雲南,絕對不隻是軍事威懾那麼簡單。 這也是在不斷的開發、傳播教化,讓百姓歸心。 當年忽必烈第五子孛兒隻斤·忽哥赤是首任蒙古宗王,統治雲南近百年。到了元末,蒙古宗王梁王以昆明為其統治中心,仍奉元朝正朔,服從退據蒙古沙漠地區的元朝殘餘勢力的命令。 土酋段氏則控製著大理一帶,雖然直屬北元政府管轄,但處於半獨立狀態 十年前傅友德平定雲南,雖然是結束了雲南的割據,朝廷也建立雲南都指揮使司和雲南布政使司,管理雲南軍政事務,並於軍事要沖地區,設置衛所,屯兵戍守。 可是短時間裡不可能完全歸心,雲南需要沐家的持續鎮守。 沐春,應該襲爵! 西南需要安穩,沐家的作用非常明顯、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