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此話一出。 整座奉天大殿,頓時陷入一片嘩然! 朱元璋瞇起眼睛。 倏然朝下看去。 而此時。 百官也紛紛壓抑的轉頭,看向大殿之外。 那真是五年九品的檢校……蘇貴淵? 剛才那一番對答,先不說其侃侃而談,並沒有其他人第一次麵見聖上的恐懼和忐忑。 就說剛才給人的感覺…… 似乎完全不像是那戶部主事所說的“呆板迂腐”啊。 不僅細致入微,將聖上的陷阱全躲了過去。 甚至一步一步,將聖上乃至當朝百官的吸引力,全部放在了空印案本身上。 不過,考慮蘇貴淵本身的變化,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人性本來就很復雜,有的官員平日裡膽小懦弱慣了,真要被砍頭的時候,反倒能豁出去一切,痛罵暴君濫殺…… 有的平日裡鏗鏘不屈,但麵臨生死危機,卻能認賊作父。 誰又說得準呢? 刨除掉眾人對蘇貴淵的印象。 最能讓他們這些人震撼的。 就是在落著那最後的一句…… 世間猶有兩全法! 什麼兩全法? 笑話! 空印案的起因,是大明地大物博,各地官員為了不耽誤時間,隻能提前蓋好官印,之後才能來戶部,根據賬目再填上去。 聖上明麵上惱怒於此。 此案過後,各省府州縣的主官,起碼在聖上在位一天,肯定是不會再用空印。 而是依規辦案,可這樣帶來的後果,就是所有人知道的。 一旦有錯,又要來回兩頭跑。 浪費更多的人力物力。 這也就是蘇貴淵剛才所談及的“大貪”! 這兩個選擇。 第一個雖然方便,但又有官官相護,貪贓枉法的可能。 第二個程序復雜,所白白浪費的物力、人力,稍微一想,擴大全國就有可能是個天文數字。 但二者隻能擇其一! 很明顯,在這之前,百官選擇的是第一個。 而朱元璋選擇的,卻是第二個! 所有人都清楚,不可能有改善的方法。 可現在。 卻來一句,世間猶有兩全法? “兩全法?” 朱元璋回過神來,隻感覺自己受到了戲弄! “蘇貴淵,這怕不是你那兒子說的,是你自己說的吧?” “你嘴上喊著童言無忌,卻拿你兒子擋在你麵前?” 他本身就不相信這奏疏,真是出自一個孩童。 此刻心念一變,隻覺得真的想通了。 “你姑且來告訴咱,難道你有什麼一日千裡的快馬,能讓它們拉著數以萬計的糧食物資,大清早還在山西,晚上就能到達咱的京城?” “還是說能像神仙一樣朝遊滄海暮蒼梧?” “你把你的兒子說成神童?你難道是什麼神仙不成?” 話音剛落。 不等蘇貴淵回答,他就直接怒道:“你在欺君!” “微臣不敢!” 蘇貴淵極力的想要從這種“生死危機”之中掙脫出來。 從剛才那把屠刀之下逃生之後,他就發誓,就算是為了不讓妻兒淪落監獄、苦受流放之苦。 自己也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 此時,他的思緒飛快運轉。 忽然想到,自己的兒子說的最後一段話,可惜還沒等他問清楚,守在外麵的士卒便闖了進來。 那好像是“買菜”的話題。 可是,這些話,豈是在這個時候能說出來的? 然而。 朱元璋卻步步緊逼。 “那你來說說……這兩全其美的辦法?” “或者也讓伱兒子說說,怎麼個世間猶有兩全法?” 蘇貴淵的腦子又開始運轉,可他在這個時候,還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而他的沉默。 也似乎越發預示,他剛才所說的,似乎是真在欺君! “哼!” 朱元璋冷哼一聲。 蘇貴淵這才懇切道:“此話雖然出自吾兒之口,但六歲孩童,天真爛漫、童言無忌,懇請聖上不要與孩童計較。” 朱元璋怒道:“放心,咱還沒那麼多時間,跟一個小屁孩墨跡!更何況,真以為咱信了你的邪,一個孩子,能寫出這些?” 蘇貴淵大鬆了一口氣,“聖上仁德!但微臣剛從生死之間逃離,一時半會兒,微臣實在理不清思緒。故而有些東西,微臣也沒想清楚。請陛下給微臣時間,理清思緒之後,微臣定會給聖上答復。” “這是拖延時間嗎?” 朱元璋冷笑一聲,旋即又看了桌上的那一眼奏疏。 不止百官想下朝。 他自己現在也想下朝,這上麵寫的東西,他不想在這裡和百官分析。 起碼現在不行! 這得拿下去,他再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的看下去。 更何況。 從早朝到現在,三四個時辰過去了,他一口飯沒吃,還餓著呢。 至於蘇貴淵。 “好!咱從來都是有耐心的,咱給你時間。” “若你真能想到這兩全其美的辦法,哈哈,別說你蘇貴淵知情不報,就說你真有官官包庇、貪贓枉法、甚至借你兒子名義,拿著童言無忌的擋箭牌給咱上奏疏的行為,咱也給你認了!” “但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哼!你那孩子童言無忌,咱可不認為你童言無忌,到時候上麵的這些罪名,咱不僅給你扣上,咱還要治你一個欺君罔上,天理不容的罪名!” 話音剛落。 朱元璋徑直問道:“五天?十天夠不夠?” “咱給你放寬時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至還讓你,把這奏疏的來龍去脈再好好理一理,畢竟咱知道:這奏疏不是出自你兒子,而是出自你的手筆!” “咱就要看你所說的那個……兩全其美之法!” 蘇貴淵低頭。 或許是得到了許可,他長出一口氣。 但他也深知,這位陛下喜怒無常,絕對不能按照他的時間限度來,要不然晚拖一天,恐怕他就會提前改變念頭。 甚至…… 包括找自己兒子的麻煩! 想到這裡。 他再度高聲道:“臣隻要三天!” 三天時間,夠了。 實際上,如果他能想通,一晚上也夠了。 想不通別說三天,三年也不夠。 “哈哈,好!蘇貴淵,你是條漢子。” “咱許了!” “毛驤,將蘇貴淵帶下去,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但三天一到,他若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不用給咱匯報。” “到時,這三天他吃了什麼,咱讓你把他給咱做成什麼!” “是!”毛驤在蘇貴淵身旁,神情一動,先是看了蘇貴淵一眼,而後直接躬身領命。 “好了!” 說完這些,朱元璋也長出一口氣,更是直接站起,手指一展,將奏疏拿在手中,旋即才看向外麵:“把這奏疏裡麵求情告饒的,該砍的都砍了。” “說起來今日朝會,開得不錯,堪稱咱登基一來,最有意思的一場朝會!” “哼,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