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兄……” 蘇貴淵聲音艱澀。 “別叫我郭兄,我沒有你這個賢弟!” 郭翰文擺著手。 此時,他明顯非常氣憤。 “你難道不知道……” “這官場上隻有一個人絕不能得罪,那就是胡相!” “這官場上隻有一個人能讓你平步青雲,那也是胡相!” 蘇貴淵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神情已經有些恍然。 “賢弟啊,聽為兄的一句勸……” 這時,郭翰文的語氣又變得輕鬆。 “剛才撕了的,為兄能給你再寫一份。” “你得罪胡相的事情,正如那被撕的信件,沒人看到,誰就不知道。胡相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念你隻是因為恐懼,所以不敢蓋。” “但此事,我也告訴你,真不是你想的那麼危險。” “去年,前年,從這寶鈔提舉司設立開始,其宗旨,本來就是為大明印發紙鈔的。” 郭翰文說的苦口婆心。 “你怕什麼!” “你難道還真以為,那些設立之初的規矩,是真的要遵從不行?就說當今陛下……” 說到這裡,他小聲道:“當今陛下那也是需要寶鈔提舉司幫忙的呀。” “前些年北伐失敗,將士們的撫恤,現在還沒發完!” “聽聞最近,陛下還要發給我大明兒郎賞賜,你說拿什麼發?” “對了還有此次,那空印案的善後,朝廷要吃下這筆損耗?你知道這筆損耗有多大嗎?我告訴伱,最少八十萬貫!這還是核算糧食之後的!” “各地運送,人吃馬嚼,再有什麼天災人禍,長途路遠。這些糧食的損耗,按照往年運送稅糧的損耗比,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朝廷需要寶鈔啊!” 郭翰文口沫橫飛,“洪武通寶是銅錢,需要銅料製造,你把各地的錢局就算搜刮乾凈,也出不來那麼一大筆錢。” “但紙鈔不要銅料啊,這就是咱們陛下都認可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庫!” “你聰明一點吧賢弟,你上一任的提舉司郭桓,如今人家高升,已經是戶部主事,兩年時間。人家隻在寶鈔提舉司乾了兩年。連升兩品,聽說還是去的鹽運司,這就更是肥差,再幾年時間,人家說不定就是那三品之上的緋袍大員!” “你再看看你……最近這幾天,為什麼這麼多官職比你高的官員,還要對你客客氣氣?你難道真不知道?這麼好的肥差那真是青雲路啊……為兄跟你說的是心裡話!” “你怎麼就不識相呢?” 說了這麼多。 郭翰文也算真的是,把自己說的口渴了。 他連忙端起一杯茶水,咕咕的喝完了。 隨後,又悄悄說道:“你就聽為兄的話吧,蓋了那大印,絕不會出問題。” “我就再說白一點,此事,聖上定然知道,這麼大的數目,胡相不可能不讓陛下知道,之所以讓你去印!區別隻在前後而已……” “你先出去想通吧……” “之後,你再來,為兄掃榻相迎!” 說完,郭翰文坐在椅子上,擺明了送客之意。 蘇貴淵苦笑一聲。 看著那被撕毀的信,在他眼裡,那並不是一封信。 而是兒子的前途。 而兒子的前途,對他比什麼都重要。 “若是蓋了,那我兒……” 聽到這句話,郭翰文連忙興奮站起。 “若是蓋了,賢弟,不,蘇兄……你就是我的兄。” “你那令郎,我親自送去!” “還有,胡相也絕不會對外,放出今日之事,賢弟你以後就是……走那郭桓的路子!” “聖上對你攬財之事,定會更為欣喜,三五年後,為兄再見你,說不定就要稱呼一聲大人,屆時奉天殿的朝會,你也在那頭名之列啊!” 此刻。 蘇貴淵靜靜的站在原地,盯著那地麵上被撕毀的信。 卻是頭一次,不再像寶鈔提舉司那樣憤怒,而是陷入了沉默。 …… 宮城 謹身殿…… 朱元璋設親軍都尉府,京城百官,大多都在其監視之下。 寶鈔提舉司,作為朱元璋自認的錢袋子,自然也不放鬆。 今日早上發生的事,中午沒吃飯前,就到了朱元璋的桌案之上。 “所以,那蘇貴淵真的沒蓋?” “回陛下,不僅沒有,反而還喊出那‘讓丞相來蓋的話”。”毛驤輕聲回答。 “哦?” 朱元璋輕咦一聲,“他還有那膽色?” “回稟聖上,倒也不是,蘇貴淵本身在戶部,就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從來都隻認戶部明文的規矩,所以這也是他在照磨所,五年檢校的原因。” “而其另一方麵,又老實可欺,哪怕是照磨多給他一些他人的活計,他也能不眠不休,甚至是沒有抱怨的連夜都給乾了。這好像還是他能待了五年,卻還隻是檢校的原因。畢竟,活得有人乾。” “哼!迂腐!”朱元璋隨手將看的奏章,扔在桌子上。 而後,以手指敲擊桌麵。 “不見到咱的大印,不見到中書省的批文,不見戶部的協同……嘖嘖,這還真是咱當初定下的規矩。” 朱元璋好笑想到:“咱當初不是還定了,寶鈔還能在行用庫去兌換?不僅破舊的能兌換新的,還能兌換咱的洪武通寶,乃至金銀?” “是!”毛驤回道。 “狗屁的是!” 朱元璋又怒罵一聲,“這要是能兌換,那不全亂了?” “一堆人想拿廢紙,兌換洪武通寶?那可是實打實的銅錢,更別論金銀了!” 毛驤沒敢接話。 他懂得輕重,這聖上有些話是該接的,有些話是絕對不能接的。 比如初立寶鈔提舉司的時候,當然得好話說盡,要不然也運行不下去,可真的成功設立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這蘇貴淵能忍住不蓋,咱也是極為欣慰的。這不就證明,他不是下麵那些見到胡惟庸就走不動道的馬屁精!” “可是,聖上,也不一定……”毛驤又道。 “嗯?”朱元璋一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話什麼意思?” “因為,蘇貴淵也並非真的規矩人!有些人有些事,或許總能讓他打破自己所認為堅守的規矩。” 朱元璋似乎想起了什麼,腦海裡浮現的,先是那些歪歪扭扭的大字,再是那讓他極為肉痛,卻不得不親自接手的損耗! 想到這兒,他就不由得又想到,這幾天大孫,一直念著又要去城墻根下玩。 他現在還頭疼。 要不然今日中午,也不會待在這謹身殿,早就回坤寧宮吃飯去了。 “你是說,這蘇貴淵會因為那小兔崽子破規矩?” “是!” 朱元璋點了點頭,似乎真的很感興趣。 “那就讓咱看看……” …… 傍晚。 蘇閑一直盯著門口,今天父親回來的晚了些。 不過第一天,也正常。 蘇閑倒是越發確定,新詞條的出現機製。 上一次“童言無忌”是父親職位穩定後才出現,這一次若不出意外,榮升中書省,坐穩位置後,應該也快了…… 倒是娘親有些擔心,畢竟蘇貴淵在外麵的樣子,她再清楚不過了。第一天去寶鈔司,聽著是正的,指不定就會混成“副”的。 終於。 眼看著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蘇閑連忙迎上去。 然而。 誰知道,蘇貴淵看到自己的兒子跑出來。 滿臉落寞。 見到其後,更是不自禁的話語哽咽。 “閑兒,為父無能……” “為父……為父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