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 很快,飯點到了。 眾人戀戀不舍的離開。 眼看著一眾孩子,都朝著宮外的方向走去。 朱元璋也起身離開,隻不過在此之前,他先讓人將朱雄英送回坤寧宮。 隨後。 徑直朝著謹身殿而去。 今天看到的這些場景,他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同時,他也要想一些辦法,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朱標見狀,則是立即跟上。 起初,朱元璋隻是漫步走著。 誰知到最後,朱元璋走的越來越快。 朱標一直跟著,最後隻能小跑跟上。 一直到謹身殿。 “父皇……” 朱標刻意壓低聲音。 誰知,朱元璋剛進去,就拍了一下桌子。 “好一個小子!你看明白了吧?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怕是在那多印發的兩百萬貫上!” 他雙手按在桌麵上,眼珠卻無意識在麵前的奏疏上打量,最後才坐下。 朱標深吸了一口氣,父皇說的,他當然明白。 “也是苦了那孩子,小小年紀,卻操碎了心。” “不過父皇,咱們這次看到的那遊戲,雖然隻是雄英他們的玩鬧,但未來,這寶鈔的風險,恐怕也會很大。” “寶鈔提舉司設立兩年,每年都會增加超出預定的印發。” “這也就罷了,現在還要停止寶源局、寶泉局的銅錢鑄造,將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於寶鈔提舉司,這風險太大……” 朱標其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起碼他很清楚父皇的脾氣,今天他已經勸過一次,按照往常他的習慣,也是等以後恰當時機再勸。 但看到兒子遊戲的結果。 他卻始終覺得,有一塊石頭在心裡麵壓著。 所以。 這才馬不停蹄,想著趁熱打鐵,就在這個時候把父皇給說動了。 可誰知…… “咱知道你想說什麼。”經過剛才的心理預設,朱元璋還算是能壓住心中的種種情緒。 “雄英聽咱的意思,私自印發,以至於他們遊戲都玩不下去。” “這些似乎都在給咱說,咱私發寶鈔……便也會讓大明的寶鈔崩盤。” 朱標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啊! 可誰知,朱元璋卻直接擺手,“或許可能!但絕不是現在!” “寶鈔提舉司才成立兩年,咱就是再印發它十倍百倍,也斷然不可能立刻崩塌!” “一片桑葉,十條蠶吃,一瞬間就能吃完。” “但咱有漫山遍野,有無窮無盡的桑樹,短短時間,它是吃不完的。” 朱標知道父皇的意思,連忙道:“可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朱元璋直接抬頭,看向朱標,“大山不可能一日會崩,長城也不可能一日會倒!” 朱標又上前一步,他似乎真要趁這個時候,讓父皇收回成命,“父皇,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誰知。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來,怒道: “可咱的大明,現在還沒有亡羊!” 眼看著兩方氣勢越發激烈。 放平常時候,會有馬皇後適時勸導,可能會阻止父子兩個的進一步沖突。 但現在,馬皇後卻沒在。 朱標從之前,進入這謹身殿,看到那撤掉寶源、寶泉兩局鑄造銅錢的奏疏,就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也毫不退讓! “兒臣不明白,父皇明明知道,明明也注意到了,這寶鈔本身就是紙鈔,民間對其根本沒有信賴基礎。” “父皇設立之初,也和諸位大臣,設立種種規矩。” “明明已經知道錯,為何還要進一步的一錯再錯?” 這質問,似乎連朱元璋都感到意外。 兒子今天的勇氣,讓他有些壓抑不住,心中本來就湧動那股煩躁感! “你說咱錯?” “父皇。”朱標再度上前,“常森今年不過七歲,尚且說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放肆!”朱元璋蹭的一下,怒拍桌麵。 “正如你說,多發紙鈔,會導致民間的錢越來越多,最後形成,咱今天看到,他們玩的時候出現的物品漲價!” “這麼簡單的道理,咱就真的不明白?” “你以為咱當初設立寶鈔,定下的那些規矩,都是紙糊的,給人看的?” “你以為這麼長時間,你娘親給咱勸,周邊的大臣給咱勸,你也勸,這麼多人勸,就你們機靈?就你們懂?就你們明白?” “可咱今天告訴你!” 朱元璋怒指朱標,雙眼似乎就要瞪出來。 要將剛才壓抑的一些情緒,在自己兒子身上,全部釋放出來。 “這個錯,咱必須做!” “咱沒辦法!” “大明隻有六千萬百姓,土地也隻有這麼多,每年的糧食也僅有那麼一點兒!” “可這大明江山,還有許多等著伱父皇去做!” “境內要安穩,百姓要吃飯,流民要安家,災情要撫恤,將士要獎賞,官吏要歲俸!” “內奸要除!山匪要殺!敢造反者要誅!” “吐蕃要收拾!雲南要收復!倭寇要剿!高麗也要讓它們臣服!漢唐走過的絲綢之路,咱也要走!” “還有北元,還有現在明明被咱趕得猶如喪家之犬,卻還敢南下,在那草原上仿佛就能生生不息,一直不會死去的,還自稱自己什麼黃金家族後裔,要號召草原各個部落全部反咱的大元正統!” “這些……都要你爹去做!” 朱元璋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到最後,已經是近乎嘶吼。 “你們口口聲聲國策,張口閉口勸導,你們以為,自己是為國,就咱是真的要走絕路?” “咱告訴你,還是那句話,咱沒辦法!” “就如你今天看到的那兩道奏疏!” “這錢,咱一定要印!” “沒了錢,吐蕃怎麼辦?紙鈔的推行怎麼辦?” “誰都阻擋不了!” 他大手一揮,說了這麼多,他似乎也喊累了,徑直來到座位前,緩緩坐下。 “還是那句話……苦就苦咱這一世,但往後幸福的就是千萬世!” “咱這一世,把該做的都給你們做完了!” “往後……標兒啊!” “你們才能安穩!” 朱元璋也似乎真的累了,他擺了擺手,示意朱標退下。 而此刻。 朱標怔怔的站在原地,雙目已有淚光湧動。 他今年不過二十二歲,前兩年才逐漸開始親政,平日裡所學,也全身一個君主要走正確的路,父皇的坦言,和他的所學似乎違背。 而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從父皇剛才的那些話中,感到了如同山嶽的壓力。 前元末景,天昏地暗! 百姓民不聊生,餓的人易子而食。 有太多太多的豪紳,猶如吃人惡魔,伴在那元人周邊,肆意欺壓百姓,為虎作倀! 父皇二十五歲時,尚且還隻是沿街乞討的乞丐。 而後十二年時間…… 在這昏黃末景之際,起起伏伏,歷經不知道多少千災萬難,這才能在四十不惑之年,扛起日月,開得大明! 縱觀史書千萬遍! 可有一人,能在十五年內,從乞丐成為帝王? 但是,父皇越發輝煌。 另一邊的陰影,就會有多大。 因為父皇要做的,不是一世之安穩,是要為大明開萬世之太平! 可是,有些話,他還是要說。 “父皇,您就對兒臣這麼不放心?”朱標聲音艱澀。 “不放心?”朱元璋似乎在呢喃,隨後才看向朱標,“咱是對這天下局勢不放心!標兒,後世守成之君,一旦囚禁深宮大院,便再無開拓疆土之心,而是淪落深宮婦人之手,腐儒誇談之內!” “前宋便是例子,大遼不滅,等來金人、靖康之恥,南北兩分!金人剛死、就等來大元,直到亡國!” “區區寶鈔算什麼?你睜開眼睛往外看看,看咱在給這大明做什麼!” 朱標抬頭,強硬道:“可西漢猶有漢武,漢武之後,還有宣帝!” “咱等不了!漢武和宣帝能出幾個?” “更何況……咱自己能做,為什麼要把危險留給後人?” 此刻。 這謹身殿之內,父子兩個的爭執,似乎真的到了針尖對麥芒。 以往。 這個時候朱標早就會退卻。 可是現在,朱標並不退! “有些事情,可以中途折返,有些東西,一但開始,便會錯的越來越遠。” “今時今日,父皇為了軍國大局而妥協寶鈔,那明日也可以,未來甚至後世子孫,難道不會這麼做?” “兒臣雖然魯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也能看出來,寶鈔是安國利民之大器,若不及時折返,往後何時才折返?” “你……”朱元璋氣的似乎都說不出話了。 他倒還真詫異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很少能強硬到這個份上。 “你到底想做什麼?” “兒臣想要一個機會!” “機會?”朱元璋想到什麼,“你該不會是看到那群孩子的遊戲,所以心生僥幸?” 朱標抬起頭,“兒臣想看看,他們能走到何種地步!” “今日那蘇閑,說出交易頻繁,市場繁榮,寶鈔便可增多印發,兒臣想看看,到底可不可行!” “反正,父皇那兩百萬貫的寶鈔,最少需要等一個月才能開印,在此之間,兒臣想與父皇一同觀察……” 朱元璋嘴角掀起,眼神卻冷厲,“標兒,你不會以為,他們那種幼稚玩笑,真能幫咱理清寶鈔思緒吧?” “看看又何妨?” “哈!”朱元璋大笑一聲,“咱可不會看!” “咱告訴你,小孩玩鬧,那些武器寶鈔,他們天然就將其當做可交易的紙鈔,對其無條件信任。” “那你看……天下百姓對這咱大明寶鈔無條件信任嗎?” 朱標似乎早就心有謀劃,聞言,隻是抬頭,“父皇可去嘗試!” 此話一出。 朱元璋倒真是再度仔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良久。 他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剛才的思考。 忽然道。 “好,那咱就給你這個機會,也讓你徹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