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厚處春杉薄，清冷不勝單夾衣。 　　二月二十日，西河先生告了病，餘槐安不來，賈牧也無心在國子監學習，獨遊神京。 　　春草碧色，春水淥波，賈牧往河裡扔了一塊石頭，激起飛鳥一片，紛紛在天上盤旋，賈牧將頭上的落花撫去，往對麵的藍布酒簾走去。 　　店主人把一隻碗、一雙筷子、一碟熱菜放到賈牧麵前，賈牧道：“來碗肉絲麵。”看起了墻上畫著的那醉八仙的大畫。 　　“客官，您的肉絲麵~” 　　賈牧呷一口酒，吃一口麵，來一瓣蒜，吃的正美，簾外走來兩個人，一個帶著帷帽，還有一個男子，大約二十多歲，麵貌黑瘦，冷的如鐵，進來要了兩碗麵。 　　賈牧隻顧吃麵，忽然聽這男子的自言自語道：“怎麼沒人認得這玉璞。” 　　賈牧本來也閑，把筷子放下，幾步走過去：“不知是什麼樣的玉璞呢？” 　　那男子道：“這玉璞是昔日我爹采來的。” 　　賈牧麵上微笑：“豈不聞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男子一拍腦袋，從包袱裡取出一塊玉璞，所謂玉璞就是未經琢磨的玉石，賈牧也看不出什麼來，問道：“也不知你們要價幾何呢？” 　　“二百兩。” 　　店主人笑道：“你們倒是敢要價。你們還不如找玉匠切了，若是好的，就買個高價錢，若是壞的，也不至於害人。” 　　男子不響，賈牧道：“這就是賭。” 　　男子忙道：“這不是賭，這是我爹看緣分的法子。” 　　緣分，這說法倒是新鮮，賈牧道：“好吧，我就出二百兩，把這玉璞給我，我看看你我的緣分。” 　　店主人“哎呦”了一聲，顯然是心疼錢。 　　男子把玉璞遞給了賈牧，又把一封信遞給了賈牧，賈牧一臉疑惑的看向男子，男子道：“家父姓邱，名釣石，原是翰林院編修，九年前因為彈劾首輔嚴南星，被流放嶺南，聞得聖上即位以後，屢屢平反，我等便是進京申冤的。” 　　這嚴南姓是廢太子一黨，九年前就被抄家滅門，這邱釣石的家人何以等了那麼久的時間才來要求平反？ 　　賈牧道：“不想竟然是忠臣之後，不知令父如今身在何處？” 　　“家父...已經見背了。” 　　賈牧忙道：“節哀。”賈牧拆開了信，先是邱釣石自陳冤情的文章，信的下麵還有一封信，信上寫著：“徑穿復道遊椒房，龍裘金玦雜花光。玉堂調笑金樓子，臺下戲學邯鄲倡。”不是邱釣石的字跡。 　　邱公子道：“這是家父臨死前收到的，接到這信之後，就讓我等進京。” 　　“那令尊就沒有對此說什麼？” 　　邱公子搖頭：“沒什麼。” 　　此時，那帶著帷帽的女子說道：“爹不是說了一句：‘可惜，可惜’嗎？”聲音相當好聽。 　　“徑穿復道遊椒房，龍裘金玦雜花光....”賈牧反復念叨這李賀的詩句，也沒有頭緒：“既然你我有緣，這信我會專遞的，二位住在何處，煩請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找得著。” 　　他們住在城東十裡巷的青陽客棧，賈牧頷首：“到時必給二位一個答復。” 　　回去打聽了一番後，賈牧覺得答應的草率了，因為這個邱釣石和齊王相好。 　　不過轉念一想，這邱釣石都死了，就是上書了，又能做什麼呢？ 　　既然如此，賈牧就不走特殊通道了，尋常一點，以國子監監生的身份上書。 　　······ 　　文淵閣是內閣辦公的地方，內閣的人數向來不定，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五六個人，而此時大順朝的內閣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首輔，叫做蕭明珠，還有一個是次輔，名叫謝方明。 　　六部和內閣在法律上互不統屬，但是自先帝爺起，歷代首輔早就把六部管的服服帖帖的了，所以這兩位閣老就是事實上的文官之首。 　　“蕭閣老。”謝方明：“你看這樣可以嗎？”正月裡慈寧宮著了火，現在開始修，大順朝本來就財政緊張，一直在拆東墻補西墻，如今東北看起來要打仗，春熙帝下令撥糧，謝方明就把京官的工資先停了。 　　反正京察在即，嚷嚷的，通通滾蛋。 　　蕭明珠看了看，點點頭：“就這樣吧，為了軍國大事，苦一哭他們。”忽然一陣腹痛，說了聲：“老夫要去方便，這裡你先看著。”便出去了。 　　謝方明正埋頭看各部上來的奏疏，忽然就聽到一聲：“閣老。”抬頭一看，那人頭白須黑，正是吏部尚書陳以義，才想起這裡就隻有自己這一位閣老，找書苑www.zhaoshｕyuaｎ.com 瞬間翹起了二郎腿。 　　陳以義笑道：“閣老好生專心。” 　　謝方明道：“為聖上做事，敢不殫精竭力？”見陳以義笑著不說話，謝方明道：“天官有什麼事兒還是快說吧。” 　　陳以義轉身拿了一個茶壺，“京察大事，還是等蕭首輔來了再說吧。” 　　陳以義斟了兩杯茶，陳以義原本膩歪的心理頓時散了，喝了一口：“你還是先說吧。” 　　陳以義看著疊在上麵的奏疏，疑惑道：“怎麼還有國子監的監生？” 　　“這些學生，常有言論，不能不看，你不妨看看。” 　　陳以義拿起奏疏一看，覺得【賈牧】的名字好生熟悉，一拆開，看了幾眼，臉色一變。 　　謝方明道：“這些監生的言論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是啊，是啊。”陳以義擦了擦額頭，忽然正聲道：‘此事先說了也不妨，戴公公方才傳了口諭，說今年的京察由吏部負責。’ 　　謝方明一聽就有文章，“哦，恭喜，最近春和景麗，你是有名的神童，可知哪裡的景色不錯？” 　　“太平河的景色是極好的。”陳以義說了一聲，便告辭了，蕭明珠如廁回來，問發生了何事，謝方明便道：“方才陳天官來了，隻是見閣老不在，就走了。” 　　“你就沒問什麼事情？” 　　“他聽我說首輔不在，便走了。” 　　蕭明珠點頭。 　　下朝之後，謝方明和陳以義在太平河見了麵，達成了交易，謝方明全力支持陳以義的京察，陳以義再支持謝方明當內閣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