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世人皆知,吾乃零陵上將軍邢道榮!汝等無名鼠輩,安敢在此攔吾!” 隻見那胯下騎著羸弱瘦馬,手中擎著梨花開山大斧之人,縱是一身勝似破落戶的形象,卻也難掩那言語中撲麵而來的獨特氣質。 “媽耶,上將軍?” 原本隻想簡簡單單搶個劫的土匪一夥在聽到那自稱“上將軍邢道榮”的報名號後,猶如中了定身法般的愣於當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會捅了老……” “呸,什麼醃臢上將軍!” 很快啊! 大約是這個小夥土匪組織頭目樣子的人率先清醒了過來,然後照著身旁猶自陷入遲疑的小老弟就是一個受力20KN/m^2的摸臉殺。 轉頭將注意力集中於這個眼睛瞪的不是銅鈴卻勝似銅鈴的“大人物”,故作輕佻的開口嘲諷道: “俺就是一個搶劫滴,不懂什麼上將軍下將軍的。” 這一開口,那小頭目感覺自己土匪的氣質“撓”的一下就上來了。 這工作狀態就來了不是。 “但是俺們看上了你騎的這頭驢,麻煩你就把它賞給俺們兄弟幾個,不知道上將軍意下如何哩?” 那小頭目邊說邊還不邊忘環顧了一圈自己的小弟,發現他們在自己的提醒下終於從這唬人的名號中恢復了往日沒心沒肺的吊兒郎當樣,當下心中欣慰於自己內部工作之紮實,活躍氛圍建設之熟練。 吶,這個就叫專業。 “對啊上將軍!你看看給這驢都瘦成啥樣了。還是賞給小的們吧,讓小的們把它給供到俺的五藏廟裡去,也省的跟著你老受罪了不是。啊哈哈哈……” 隨著搶劫氣氛的逐漸熱烈,那些土匪們的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麵對如此羞辱,那騎在馬上的邢道榮直氣的哇哇大叫、臉上靜脈曲張不已。 “哇呀呀~無恥毛賊,安敢如此辱我!且吃吾一斧,讓吾先超脫汝等!” “駕~” 說著,那邢道榮兩腿用力一夾胯下老馬,雙手高高舉起開山斧就要沖上去將眼前擋路的毛賊們拚命。 但誰曾想那胯下本就羸弱不堪的老馬,在連續奔波了數日未曾好好休息後,此刻在邢道榮的一用力下,隻仰天悲鳴了一聲,便直愣愣的摔倒在了雪地上。 原本在馬上已經做出了進攻姿態的邢道榮,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坐騎居然在這關鍵的時候掉了鏈子。 結果縱然他反應極快的用力一躍,避免了被馬匹壓到身子的局麵,但也因為手中有沉重開山斧之緣故,重心不穩的摔倒在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這夥土匪開了眼界: 這……這不對吧。俺們這還沒動手,他怎麼就倒下了呢? 看樂子歸看樂子,但這卻絲毫不妨礙他們在七手八腳的相互配合中將邢道榮壓倒、固定、捆綁、皮……,額……劈山斧奪走。 就這?就這? 看著眼前這個被捆的猶如過年待宰肥豬般的上將軍,那頭目撇了撇嘴,毫不掩飾自己滿臉的不屑和唾棄。 “我呸!就這還上將軍呢?別說俺們山上的大王,就是俺們都能捏死你個吹牛皮的鋪蓋仔!” “吼~有本事放開我,本將軍要打你們十個!打你們十個!十個!” 被捆的結結實實的邢道榮雖做困獸猶鬥之態,但徒自為無用功罷了。 “哎呀,隊長~這小子還要打我們十個呢,人家好怕怕啊~” 說著,一胡子拉碴卻嗲聲嗲氣的黑粗壯漢,扭動著自己“妖嬈”的身姿朝著剛才那領頭之人身上就要貼上去。 “怎麼忘了你個鳥人,給俺死一邊去啦!” 一拳擊出,正中那人湊近的麵頰,將之擊昏了過去。 “來啊小的們,去把那匹瘦騾子拖上,俺們回山寨給大王們報功去!” “喔!喔!喔~” 從山匪的歡呼聲中不難聽出,他們的確非常的高興。 雖然隻是捉了個神經病一樣的“上將軍”和一頭瘦到比驢都苗條的老馬,但畢竟也算是他們土匪第233小分隊這個月正式開張了。 蚊子肉雖少,但這樣的成果再加上之前的全年辛勞,就是在年終山匪總結暨表彰大會上也不至於是全年業績一片空白了! 起碼年底大王們的紅包有望了。 這如何不讓他們這些打工土匪們由衷的開心啊。 但—— 常言道:人的歡快便往往是建立在某些老倒黴蛋身上的。 所以我們暫且不說業績基本達標的土匪們是如何在內心長舒一口氣,為能安全度過即將開幕的年度總結暨新年展望大會而歡呼的。 且說此刻那被捆的像頭待宰年豬般的邢道榮,其在內心深處所能騰然升起的便隻有那深深地懊悔和無盡的懊悔。 如果說豬撞樹上,那他一定是撞豬上了—— 想他邢道榮本是南瞻部洲零陵城一看門把關的小步卒,那日正是他年方十八的花樣年華,忽不長眼的出列想要攔下城中某世家橫沖直撞的座駕。 沒想到人家駕車的壓根沒將他個小卒放在眼中,毫不減速的直朝著他飛了過去。 結果,而在一片激起的煙塵過後,留下的隻有被撞翻而昏死過去的邢道榮。 因禍得福的是,在昏死中的邢道榮夢到自己居然來到了一個萬花筒般的世界。 在哪個科技發達、生產力大幅躍升的社會裡他上學、工作、貸款買車、貸款買房、貸款彩禮、貸款供孩子上學、跟孩子共同貸款買車、跟孩子共同貸款買房、再次貸款給孩子置辦婚嫁,最後又貸款給自己選了擁有二十年所有權的風水寶地。 有一說一,那個時貸人針不戳。 然而,正當他躺在病床上的臨終之際,終於將沒還完的貸款全部轉換成祖宗十八貸,準備貸貸相傳的時候,處在零陵城中的邢道榮便在這窒息般的驚嚇中醒了過來。 無數次,邢道榮於夜半時分跟自己的狗子相與步於中庭,仰頭望著空中那仿佛在夢中看了一輩子的皓月。 雖然夢中的記憶早已變得朦朧、變得模糊,但隻有那刻骨銘心的窒息感依舊。 真不知是自己變成了二十一世紀的新時貸人? 還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時貸人變成了雖然是看門為生,卻在城中卻擁有一套縱然家徒四壁卻帶院子的邢道榮。 這可真是令人費解! 但毫無疑問的是,那邢道榮於惡夢之中所能記下的也不隻有當社畜還貸款的經歷,他更是清楚的記下了有關那個時代的知識和謀生技術——土木狗! 額,好像沒用。 不,等等,服徭役的時候還是有用的。 但更讓邢道榮沒有想到的是,那原本指使撞人的周公子,居然在自己昏迷的時間裡破天荒的派人賞……哦不,是賠下來了二兩銀子的“巨額”喪葬費。 大概是沒想到邢道榮又小強附體的活過來了吧。 緊緊捧著這二兩銀子,邢道榮差點哭死,也不知胡思亂的想到了什麼。 要知道,這可抵得上他每天摸魚看城門三、四個月的工錢了啊! 而如果此時的邢道榮還是原本的那個他的話,他一定會溜班偷跑去瀟灑幾個月或者勾欄聽曲兩天再說。 但我們知道,雖然此刻邢道榮還是原來的那個身,但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心了。 他已經撅醒了! 他變得開始有了在生活品質上的追求,思想境界上的有了覺悟! 於是他決定…… 出去買了一條鯰魚吃,然後便決定宅在家中養養自己受傷的心靈。 他躺平了! 怎麼? 你以為他要奮發圖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好工作,出任好鷹犬,迎娶千斤小姐,走向人生癲瘋? 不好意思,這暫時不符合我邢道榮現在的人設。 再說了,我邢道榮在夢裡與人卷了一輩子,背了一輩子的貸袋,就不能享受享受嘛? 看著胸前根根餓出來的排骨,邢道榮覺得起碼這瘦比麻桿的身體也要吃點肉補補不是! 於是,在邢道榮大手大腳的宅居生活下胖了幾十斤,這才終於有了點人樣。 隻是那“喪葬費”連同著他之前看城門所積攢下來的老婆本、棺材本,居然連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撐過就被花銷一空了。 “啊!沒想到在沒有還貸壓力下錢會花的這麼容易。” “超!這該死的消費主義!” 迫於生計,這邢道榮隻得又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看城門。 但也正是在這個邢道榮無數次所嫌棄和輕視的看城門工作中,讓他碰到了那個影響一生的時刻。 這時他才真切的知道,原來靈魂真的會離體,去追隨某些東西! 人也會真的會有慶幸自己活著真好的一刻。 “你小子,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望著已經遠去的香車寶馬,回頭便見那邢道榮一幅犯了傻怔的模樣。 有些心急的同班老頭直接上去就是一個大逼兜子扇在了他的臉上: “別惦記了,人家一看就是那鐘鳴鼎食之家的掌上千金,也是你等醃臢之人有資格貪戀的?” 邢道榮不理,隻是擺出一副癡傻的模樣,怔怔的道: “這個妹妹,我似曾見過的。”
第一章:遇山匪攔路,邢道榮夢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