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早,一隊二十幾人的送賀隊伍,穿著大紅衣服。 隊伍前端,一個夥計舉著儀仗牌。 八個小廝跟在身後敲鑼打鼓。 後麵八人前後抬著四個擔子,擔子上綁著顯眼的紅色繡球。 按慣例,非祭祀的禮擔,應該蓋紅布,遮掩住送禮內容,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而這支送賀隊伍,禮擔上並未蓋布,生怕別人不知道送的是什麼東西一般,一路上敲鑼打鼓。 一看之下,禮擔上堆疊著白花花的銀子。 就這樣招搖過市。 鴛鴦起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昨晚是她這麼多年,難得睡的一個好覺。 一出門,便看見馮淵拿著竹子在院子裡做東西,“老爺,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馮淵指了指天色笑道:“是你今天起晚了。” 被老爺這樣說,臉皮薄的鴛鴦,漲紅了臉,應了一聲,“嗯,下次不會了。” 她趕緊拿掃帚,清理起地上的竹屑,又去幫王伯燒火做午飯。 鴛鴦乾了一會兒活,見老爺一直鼓搗著那堆竹子,似乎一點沒有緊張的樣子。 一炷香後,想東想西的她,也沒心思乾活了。 踱步到馮淵身旁,滿臉憂愁地看著他,試探著開口問道:“老爺,你說要不我們趕緊收拾收拾細軟,離開這裡?” 馮淵疑惑反問:“為啥要離開?” 鴛鴦走到他身前,“昨天我在公堂外就聽那些薛家夥計,在說很多針對老爺不好的事情。” 馮淵拿著柴刀,手上動作沒停,“薛家明麵上的手段,我倒是不怕,畢竟昨天動靜鬧的很大,他們薛家三房總不至於差遣惡奴,到村子裡來公然將我打殺。 “那不是公開和要保我的何縣令做對嘛,商人逐利,萬不得已不明麵得罪官府。況且就算他們遣了惡奴來,真欺負我村裡沒男丁了? “這一點,我清早和村裡主事的確認過,至少村子裡是有人願意幫我的。” 鴛鴦聽聞點點頭,“這倒也是,畢竟馮老爺以前人好,口碑也不錯。” 馮淵哈哈一笑,“況且去衙門辦路引,薛家直接就知道你要跑了。可你不開路引敢到處跑嗎,不怕各地守城的官兵直接把你鎖進大牢?” 鴛鴦想想確實如此,搖搖頭。 馮淵沉默片刻,“所以我其實怕的是他們買兇暗殺。”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就像昨晚你那樣悄悄翻墻進院,爬上我床這事,防不勝防。” 鴛鴦忽的小臉一紅,耳根發燙。 “不過有了這個問題不大,”馮淵搖了搖手中的竹筒。 鴛鴦正要發問。 就在此時,村口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甚是喧鬧。 她聽聞眼神一亮,“這是誰家娶親嗎?老爺我去看看。” 說完也不等馮淵回話,她趕緊抬腳跑出院門,墊腳遠望,口中贊嘆道,“好大的陣仗,是鄉紳李老爺要納三房了嗎,他老人家身子骨吃得消嘛。” 送賀隊伍後麵,跟著長長的一串村民,周圍兩側的田地間,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場麵十分壯觀。 鴛鴦看了半天,發現這紅色隊伍,七拐八繞地居然朝著自己來了,給她嚇了一跳。 急忙對著院子裡喊道:“老爺,他們朝我們過來了。” “噢?” 院裡聽聞鴛鴦喊話的馮淵,放下手中的竹筒,起身走到屋外,瞇著眼看著這支敲鑼打鼓的隊伍。 禮擔上,白花花的銀子壘的如一座小山一般晃眼。 馮淵眼神一凝,猜到了來人的目的。 送禮隊伍停下。 後方的轎子裡,一小眼鷹鉤鼻的男人掀開轎簾走出,來人正是薛家掌櫃,薛明森。 傲然地走到隊伍首列,看著站在小院門口的馮淵問道:“你就是馮淵?” 沒待對方回答,他隨即笑笑,“這不重要,你知道我是誰就好了,我是薛曜的父親薛明森。” 他指著後麵四個禮擔上的物品,“這是三千兩銀子是賠你的,至於你這個破屋和田產,我不感興趣就不要了,你家變兇宅這個案子,我們兩家就這樣算了。” 揮揮手,讓下人把禮擔抬進去。 鴛鴦一臉興奮地看著白花花的銀子,三千兩,她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這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堆在麵前,不由得就看癡了。 聽聞薛明森之言的馮淵不禁感慨,這薛家是真不做人啊,玩兒陰的。 他抬手喝道:“慢。” 鴛鴦不解。 馮淵抬腳進入院子,片刻後拿出一張字據,對著薛明森說道:“簽字畫押吧。” 薛明森看到字據上的內容,臉上本就不多的肉,抽動了幾下。 ‘此人還真是擁有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穩重和謹慎,要是沒有得罪我薛家,邀來做個掌櫃也是夠格,不過再謹慎又如何,早晚要死。 縣城的各大出口我都已經派人堵住,隻要敢拿著銀子跑出溧陽地界,直接殺了便不算得罪何明光。要是他膽大不逃,那更合我意。’ 薛明森臉色恢復的很快,這些字據他全然不在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對方死亡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送錢本身,根本就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沒必要耍賴。 提筆很果斷的簽字後,也不廢話,轉身離去。 馮淵完全沒有獲得巨額財富後的興奮。 外麵跟了一路看熱鬧的村民,站在小院附近久久不願散去。 鴛鴦關上門,看著院子裡麵的四擔銀子,笑的瞇起了眼。 王伯想趕緊將銀子搬向堂屋,被馮淵製止了。 馮淵拿來幾塊布將禮擔蓋住,給王伯叮囑了幾句後,後者趕緊出門。 鴛鴦看著他一臉愁容的樣子,好奇問道:“老爺,薛家因為官司送錢來了,你怎麼不開心,有錢不好嗎?”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看銀子底部。” 鴛鴦拿起一錠銀子,翻轉過來,隻見銀子底部除了銀子銘文外,還有一道特殊的痕跡,每個都有。 馮淵搖搖頭,“他們可沒安什麼好心。” 鴛鴦不解,“老爺,我不明白送錢還有什麼不好?拿火來給它一熔,或者切下來變成碎銀子,不就能用了嗎?” 馮淵倒不是擔心錢用不出去,他明白財不外露的道理。 對方這樣招搖,擺明了就是想給他樹敵,敗壞馮淵一波風評不說,還能把薛家有債必償的口碑打上去。 要是他一個處理不好,被偷搶或喪命都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他死了,對方估計還會以銀子上的記號收回去。 一魚三吃,屬實被薛明森玩明白了。 馮淵笑著反問鴛鴦,“那你送誰錢,會敲鑼打鼓的走一路到處宣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