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太和鄉士紳,你來當!(1 / 1)

馮淵也沒料想到對方如此直接,手在袖子裡捏緊。   在心裡勸告自己不能發火,不能得罪這個老鄉紳。   大景朝,王權的延伸最多隻到縣一級,各地縣級以上官員流動頻繁。   真正地方管理,往往是靠衙門不怎麼流動的吏員,和這些在當地德高望重的鄉紳統領。   鄉紳雖說不受朝廷直接俸祿,沒品沒級,但在地方權利極大。   除了見到王公貴族以外,見了普通官員也隻用行禮不用下跪。   如果官員不回禮便算是“非禮”,不合規矩。   而縣裡有事務或縣令要推行什麼製度,基本上都要跟這些轄區內鄉紳商議後決定。   同樣做鄉紳好處便是不用納稅不用徭役,連帶著家人也能受到這條福澤。   隻是普通農家沒資格當鄉紳,一般是科舉不中的讀書人,養老還鄉的官員,被罷免官職回鄉的官員,擔任這個職務。   馮淵平復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拱手道笑道:“李伯父說笑了,怎麼能讓您開口呢?明明是我孝敬您的。”   李老爺拐杖杵地,腰桿挺得筆直,喝道:“讀書人做人就要有氣節,你哪裡學來這諂媚的官話?什麼叫孝敬我?你這是拿給我們太和鄉未來的。”   馮淵:“???”   心裡嘀咕道:   論說話還是你老人家厲害,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   未來?   什麼未來?   誰的未來?   你老爺子倒是妻妾兩房,兒孫滿堂了,找個這麼高大上的理由,站著都能把錢要了是吧?   是怎麼有臉編出來的!   李老爺當然不知道馮淵心中所想,抬頭望天。   突然語氣一轉,感慨道:“若是我鄉裡也有個像樣點的私塾學堂,我和你爹當年便不用每天來回走那三個時辰去縣裡求學。   “如果沒這路途上耽誤蹉跎的許多時間,或許我也能考上個進士,當官造福鄉裡呢?也不至於拿著一個舉人身份,苦苦等到如今歲數。”   馮淵聽聞,瞬間瞳孔地震。   他本能的有點不太相信。   抬頭第一次仔細打量著這個李老爺。   大景朝進士人員通脹,官員位置隻有那麼多。   告老還鄉或者死一個才空出來一個位置,很多讀書人就算考上了進士身份,往往也需要排個一年或幾年才有恰當官職補位。   更別說身份還低一等,數量海了去的舉人了。   如果說進士排官至少有一個保底做官的機會,那舉人做官就全靠運氣了。   吏部大臣現場選人做官,有時候也很隨意,看名字是否順耳,看長相是否順眼。   與群體麵試一般,醜的一直沒選上也很正常,有的舉人等一年,有的人等了幾十年都沒等到。   李老爺繼續回憶道:“你爹當年考取功名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在太和鄉開個學堂,能蓋個他名字命名的藏書樓你知道嗎?   “不然你家裡哪來那麼多書?他的夙願都進行到了一大半...可惜人生啊,盡是苦澀。”   說著老人家閉上眼睛,似乎是想到了傷心事,一滴濁淚從眼角劃出。   片刻後他雙眼突然一睜,眼裡神采奕奕。   他將手上的拐杖“嘭嘭”杵地,看著馮淵強調道:“馮淵,開學堂啟蒙童,這才是造福鄉裡的好事,為了鄉裡未來的好事!”   馮淵聽的愣了片刻,他全程根本沒聽到這個李老爺心中其它的想法。   想來他是真心希望這件事能成功。   不禁心裡大為震撼,難得看到一個見到這麼多錢後,還這麼純粹的人。   他在心裡對剛才無端的猜測表示道歉。   馮淵記憶裡也聽王伯以前講過,他爹建房子,本來就照著學堂修的,所以堂屋極大。   其實他爹的私塾開起過一段時間,幫過幾個蒙童啟蒙。   不過蒙童後麵都不來了,各種原因都有。   對於這些農村孩子來說,學堂根本無用。   不是他們學不會。   而是一旦長到能承擔家務的年紀,他們根本沒時間上學。   馮淵不禁在心裡搖搖頭。   李老爺有點太想當然了,一個學堂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對於大多數農家父母而言,孩子學那幾年花錢不說。   光會認個字有啥用,不如幫家裡播種插秧。   並且對於普通農家來說,以後孩子各種考試的盤纏,都是一筆巨大負擔。   孩子真天賦異稟,考得上進士,做上了官還好。   要是像他爹和李老爺這樣卡在舉人,又考不上進士的讀書人而言。   有做官資格,但又排不到官,才真是心中鬱鬱。   或許對於這些孩子來說,從小乾農活,長大生娃,養娃長大,老了乾農活,乾不動了埋土裡,如此往復,才是他們世代的宿命。   馮淵突然轉頭,想到了剛才聽到的那兩個精壯漢子的心聲。   看著他們黝黑的臉和還在對著銀子笑那誇張表情,不免心中苦澀。   有錢了誰還買牛啊,享受生活,三妻四妾才是真的。   他們真傻。   想到這裡,本來準備隨便拿一百兩破財免災的他。   突然改變了主意。   反正都是薛家的錢,拿著燙手,不如借花獻佛。   馮淵直接大手一揮,對著李老爺說道:“伯父,學堂就用這錢來維持,我家裡堂屋剛好寬敞明亮,可以用來做學堂。   “教書先生我來請,學生隻要來上學,不管是太和鄉哪個村,每天都能領一文錢。   每月測驗前三甲每天隻要來上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就多加三文。   要是能考上童生,每月銀子五錢,供三年。   考上秀才,每月銀子一兩,供三年。   能考上舉人,每月銀子三兩,拱三年。   舉人考進士要上京,學堂出除了路上喝花酒以外的一切花銷,供考生考試。   其它困難情況,學堂適當安排。”   鄉紳李老爺突然愣住了。   興建鄉裡學堂,一直也是他的夙願,其實難點並不是開辦和教學,有個房間幾張凳子他就能教。   難得是教人心。   他真正擔憂且曾經遇見的事,便是農村學生,學上著上著,就沒有後續了。   如今太和鄉連個讀書識字的人都寥寥無幾,更成了窮山惡水。   窮文富武花的錢,是相對而言,而文也不是窮人隨便就能學。   真實情況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   承擔一個孩子從蒙童考上舉人的錢,也是不菲,光考試路費往往就需要村子大夥湊錢了。   大多蒙童連秀才都考不上,何況後麵的舉人、貢士、進士,很真實,也很殘酷。   他此行目的,無非是希望馮淵能捐點錢,將鄉裡隻有幾個孩子上學的私塾翻新一下,再請個好點的教書先生。   李老爺雙手高舉看著天,任由拐杖落到地上,口中高喝,“馮子知你真是羨煞老夫,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馮淵聽到這種直白地贊揚,尷尬的腳指都能摳出三室一廳。   李老爺話鋒一轉,低頭看著馮淵,語氣堅定地說道:“這太和鄉士紳,你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