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庭前景象詭異離奇,各處紅旺燃燒的庭燎裡,一簇一簇的熾紅火光,正如同生出翅膀般,從火堆中急速飛出。 以為自己看花眼,施江眨巴下眼,定睛看去,立即倒吸口涼氣。 十來步外的燎火堆中,一根根紅焰閃動的樹枝飄著絲縷黑煙,淩空不斷飛起。 “庭燎怎麼會如此?這,這是什麼?!——”豹衛士兵的話語在發顫。 黑夜裡一道道紅亮長弧劃過,疾如流星,如分頭行動的軍隊般,各自奔向黢黑殿堂。 除卻那最高處的主祭大殿,太史寮各處殿堂星火閃爍,暗煙道道冒起,屋棟殿頂輪廓頓時混沌模糊起來。 “桀——桀——”漆黑夜空裡傳出幾聲尖銳刺耳的嘶笑,如若鬼魅得意的歡呼,回蕩在祭祀廣場四野。 施江與所有的豹衛麵色大變,持戈的手與甲衣都在簌簌抖動。 這裡可是大巫雲集的太史寮,究竟是何處妖魁膽敢如此肆虐作亂?! 風聲傳來刺鼻的硝煙味與人們的驚呼亂叫,回過神的施江立即朝發呆的士兵大吼道 “快,還不快去取水滅火!” 值守失職,按商律輕則發配戊邊,重則斬首暴屍。 麻衫羌奴與黑甲護衛們如炸窩的螞蟻般,惶然提起木桶與陶罐四處奔走取水。 慌亂的豹衛們也匆匆加入他們的隊伍。一陣手忙腳亂,尋找各種可以盛水器具。 沉夜被四處乍起的火光徹底打破,烈風裡,團團烈焰呼哧暴起,在太史寮內殿堂樓閣間升騰奔竄,鬼怪般黑煙在樓宇間冒起。 廣場裡彌漫開滾滾濃煙彌,尖銳入雲的火訊角號聲中,劈劈啪啪的爆燃聲和呼救此起彼伏。 沖天的火光裡人影倉皇,一張張被映亮的麵孔飽含焦灼,奔忙的奴仆們眼眸中都透出深深的惶恐與絕望。 最高處的祭祀聖殿內,忽起的喧囂驚得姒玄猛地從榻上立起身,手中金爵咣當一聲,墜在地麵。 半暝半醺的他心頭狂跳,如同被利針刺中般,也不顧高冠掉地,散發半披奔到窗格邊,探頭望去。 整個太史寮恍如火海,煙火彌漫中人聲鼎沸,忙亂成一團。 倒吸口涼氣,姒玄小眼瞪圓,白衫顫抖不已,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自聖王盤庚遷都至大邑商,數十餘年來一直平安無虞。 深處王城內的祭祀重地太史寮,歷來防火甚嚴,各大殿都高踞土基,相距甚遠。 今夜此時卻全寮處處火光,除此處外無一幸免。 正心頭狂震驚錯中,殿外長廊傳來一陣兵械激鬥聲。 姒玄心頭倏地發寒,下意識猛然回首。 蓬地一聲巨響,朱漆大門猛然被撞開,轟然直倒在殿內地麵,激起塵灰一片。 外麵月光皎白與紅光沖天中,門口冒出四個鬼魅般的黑衣身影。 仿若憑空出現的黑衣人抬步躍過門檻,灰石地麵投出高低不一的四道扭曲長影。 肅厲的殺氣撲麵而至。姒玄忍不住渾身打個哆嗦。 隨之吹來的風裡飄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 最前麵的灰辮老者身形廋小,汙穢的黑皮襖上血跡斑斑,模糊瘦臉塗滿黑泥,亂須叢生,灰辮盤纏頭頂,髻著支長長的油黃骨笄。 黑泥中露出的兩眼精光閃爍,如急紅眼的餓狼般,兇殘地在大殿內張望搜看。 後麵緊隨三人身形高大,全黑罩蒙麵,佝起腰如獵犬般緊隨老者身後。 四人手中長劍寬厚黢黑,染滿鮮血,血滴不斷從劍身淌落下來。 盡管相隔二十餘丈遠,對方那股難聞的氣味,還是令姒玄緊蹙眉頭麵色難看,直想嘔吐。 那後麵三名黑衣人,麵罩裡露出的雙眸血紅如野獸,看得姒玄心臟呯呯亂蹦,渾身起雞皮疙瘩,迅速升起一種不祥感覺。 “殿衛——殿衛!速殺來敵!”他寒起麵背靠祭壇,高高揮起衣袖,扯起喉嚨尖聲喝令。 數十名殿內金甲豹衛已集聚擁在姒玄身邊,金光閃爍的鎧甲與長戈組成道密不透風的城墻,將祭壇團團圍住。 雙手角戈挺起,訓練有素的甲士們並肩結隊,緩緩朝著來敵穩步抵去。 靠近合圍,角戈交織攻殺,擅闖聖地的這幾位來敵都將被戳為蜂窩。 聖殿中,火光亮如白晝,氣氛緊張,靜得隻聽到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與索索鎧甲摩挲。 每名持戈士兵將領都麵色如鐵,人人不敢半點大意,今日若聖壇有失,沒人能活命回家。 心念忽轉,姒玄簌地轉過身去,抬起長袖,對祭壇下黑高帽們急切揮舞:“閉壇,快快閉壇!” 坐最前方,領頭念誦的那名黑衣胖大巫,慌不迭地起身跑到祭壇下,臃腫的身體費勁地趴下,從祭壇隱蔽處抽出一條著長的石條。 咕嚕嚕的摩擦聲中,祭壇中心的圓臺緩緩降下,玉璧和紫金盒齊齊陷沉下去。 豹衛豎起的亮戈尚未靠近,那黑影手中白光亮起,呯呯金石交擊聲四處掀起,響徹在聖殿內。 三名黑衣人如發狂兇獸般高高躍起,長臂不住朝著豹衛揮刀砍殺。狠厲迅猛。 黑布下的眼眸紅光熾盛,冷酷得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望著豹衛這支大商最精銳軍隊,如稻草人般紛紛慘叫倒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姒玄驚悸的麵無血色,指著敵人的手指直發顫。 惶亂中,他腳步不斷後退,藏身梁柱後。 金甲殿衛們如潮水般從門口奔入,手持雪亮利戈,蜂湧殺向黑衣人, 黑影被豹衛們圍住,姒玄精神立即一振,收斂起懼色,他挺直腰目露寒光,嘴角冷厲地揚起,厲喝道 “都圍上去!殺掉這四人,賞授幣百束,受封——” 話語沒說完,他半豁嘴昂起頭來,額頭青筋冒起,一時發不出聲來。 慘呼不斷與兵刃光閃中,一道黑影高高躍出,飛落在高大的銅鼎之上。 頭頂骨簪油亮,姒玄一眼便認出是那灰辮老人。 渾身浴血的他目光兇厲,朝天仰望一眼,立即大手揮動。 一條如蛇長索疾飛出去,靈巧地纏住屋梁。 砰——鐘磬般沉響,那老人彈腿重重踢在鼎身。 空中蕩起的黑影一道,破爛的黑衫片片隨風飄蕩,老人如同一隻殘羽淩亂的怪鴉,躍蕩在殿堂半空。 姒玄等人立即目光慌亂,呆望著灰辮老人單手拉扯緊長索,身體飛掠過巨幅玄鳥圖騰,直往那緩緩下降的祭壇撲去。 聖物危險,殿內將士與眾巫都麵色大變,嚇得瞪起眼,神情慌亂四顧。 半邊身體躲在柱梁後,姒玄眼中慌亂稍瞬即隱,接著滿臉淡定地踱出柱後。 身為身為祭殿主理的他冷眼揚起頭。 那道拖著灰辮的黑影正砰地踢在殿中梁柱,如疾風般準確地蕩向祭壇。 一抹莫測的詭笑在姒玄乾瘦嘴角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