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趕來的賈馬爾與托曼見到，麵色微變，趕緊迎上去。 　　吆喝完，士兵們麵無表情地集結在堂前，分列兩隊，手中亮晃晃的長戈豎起朝天。 　　匆匆被趕出的商隊眾人麵容驚錯，大眼瞪小眼，不知發生什麼。 　　阿桑見到托曼單手撫在刀柄處，她也悄悄負手在後。 　　立在最前麵的賈馬爾最為淡定，拂拂白袍，不卑不亢垂手恭立。 　　門外出現幾名黑絲帽官員模樣的人，甩動灰袍大袖氣勢洶洶地穿過士兵的戈林，來到堂前。 　　為首的矮胖中年麵龐出奇白嫩，左邊唇角有顆突兀的豆大黑痣。頭頂黑絲冠上綴著條獨特的赤紅鳥羽，樣子有點滑稽。 　　看似這白胖中年應該是這群人統領，方雀急迎過去，一番點頭哈腰恭迎，用華語嘰裡呱啦地交流起來，恭謹有加。 　　那鳥冠白胖中年始終鼻孔朝天，目光冷厲地打量堂前的西海商團人員，眼神倨傲漠然。 　　寥寥幾句後，那人便雙手抱臂，頭斜到一邊，不再理睬滿臉殷勤的方雀。 　　方雀識趣地轉過身，迅速將其來意轉述賈馬爾等人。 　　白胖官員是水方侯的近侍長郜丙，此番前來收取過關費幣，要求貨物十抽一。 　　方才兩人談話，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但連猜帶蒙，賈馬爾幾人也聽出個大概，麵色微變，眉心深深蹙起。 　　阿桑倒吸口涼氣，一路以來，過關穿城，從未曾聽說過哪處要征收如此巨額費用，這無異於搶劫。 　　難怪一路都流傳水方侯“肥饕”的惡名！ 　　商團成員麵麵相覷，心知遇到大麻煩。托曼眉頭蹙起，和眾人一起望向賈馬爾。 　　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商人，賈馬爾微微躊躇，就叫過方雀用西海胡語嘀咕幾句。 　　方雀聽得麵帶豫色，但還是轉身過去翻譯給旁邊冷眼候著的郜丙。 　　聽完後，郜丙滿臉不耐煩，語氣不滿地對他嗬斥幾句，嚇得方雀趕緊灰溜溜地回來。 　　如此情形，似乎完全在賈馬爾意料之中，他沒有半點惶急，隻是含笑朝對方拱手行禮。嘴上再向方雀發話幾句。 　　就這樣方雀滿頭大汗地腆著臉前後翻譯i，阿桑知道賈馬爾是在和對方談判條件。 　　也聽不清他們講什麼，但是阿桑看見賈馬爾麵色漸變嚴肅，而對方官員眉梢輕揚，愈發得意。 　　最後賈馬爾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對方則矜持地揚揚下巴。 　　兩人間的方雀如釋重負地深吸口氣，漲紅的臉緩緩鬆弛下來。 　　他們之間應該已經達成某種協議，阿桑也暗自鬆口氣。 　　抹下腕間玉石手鏈遞給方雀，賈馬爾朝身邊托曼遞個眼色，托曼揚揚手，候在旁邊的幾名武衛扛出兩壇陶土酒樽。 　　“這是產自西海的紅果美酒，今日就獻給各位軍爺品鑒！”方雀滿臉堆笑地朝依舊繃著臉的郜丙介紹。 　　身後的托曼恰到好處地揭開蜜蠟封住的樽口，一陣馥鬱醉人的滑過酒香立即散溢在整個庭院。 　　士兵們眼神忽變，鼻翼翕動，貪婪地深吸這股迷人醇香。 　　這似乎是兩人協議的一部分，郜丙冷眼在旁看著，木無表情地抬起衣袖，往軍官輕輕一揚。 　　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士兵們個個麵露歡喜，在軍官的呼喝下，嘩地如潮水般退出門外。 　　庭院裡兵戎林立的緊張氣氛頓時消弭下去，阿桑鬆開握住的斧柄。 　　見到士兵完全撤出，方雀滿臉諂笑地從堂後捧出一個大紅木匣，托曼鄭重地抬手揭去匣蓋。 　　滿匣白花花的拇指大貝幣，方雀故意晃動木匣，細碎摩挲聲如同撓中郜丙心頭，兩眼放光，白肥的臉蛋漾起笑意，抓起一把貝幣，口裡連連道 　　“好!侯爺就是喜歡這種西海的貝幣，這是好貨色。” 　　恰時地，方雀將賈馬爾的那串脂玉手鏈塞到其手裡。對方低頭隻瞧了一眼，便滿意地點點頭，下巴肥肉亂顫。 　　其他幾位官員也收到小袋貝幣，頓時人人都麵露笑意，院內一團和氣，好似先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寒暄幾句後，郜丙笑吟吟地往大門而去，賈馬爾等人都殷勤地跟著送行。 　　還沒有步上門口石階，緊閉的烏木大門嘎吱一聲輕響，被推開道寬縫。 　　隻見個蓬頭垢麵的腦袋從門縫裡探出，一名麻衣汙臟的農夫低著頭，小心地捧著個紅陶盆踏入院內。 　　顯然他正留意手中東西，待他抬起那張沾著黃泥的黑臉頓時，頓時呆滯在門口，綠豆小眼內驚惶不已。 　　最前麵的一個黑帽官不耐煩地嗬斥 　　“哪裡來的賤民，膽敢闖入驛館！” 　　那農夫驚得顫抖，慌不迭地將捧著的一個紅泥陶盆放在地上。 　　戰戰兢兢地跪倒在門旁，腦袋深伏在雙膝間。 　　望著這個冒冒失失闖入的農夫，心情頗佳的郜丙眉頭微蹙，如同見到隻蟑螂般麵現厭色。 　　旁邊已有官員立即大聲驅趕起來 　　“還不快滾！想去侯府大牢嗎？” 　　那乾瘦的農夫更是嚇得渾身如篩糠般狂抖，不住地磕頭求饒。 　　一股濃鬱刺激的發餿酒味與汗味飄來，郜丙麵露不悅，嫌棄地朝旁邊官員撇下嘴。 　　那人立即獰笑著跨步過去，抬腿猛踢在農夫背上。 　　就在農夫悶哼倒地之際，平地呲地一聲奇怪的嘶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聲音似乎來自那個繪有黑紋的紅陶盆。 　　阿桑望過去，找書苑ｗww.zｈaosｈuyuan.coｍ那是個製作粗劣的歪扭陶土盆，有塊黑木板蓋得嚴嚴實實，上麵沾著些黃。 　　不等郜丙發話，旁邊幾名黑帽官員們不過去，對著那農夫一通狂踢。 　　對方哪敢躲避，隻是捂著肩發出吃疼的悶哼，口裡哼唧著地求饒。 　　“商人都酷愛飲酒，這農夫恐怕是飲酒過多走錯地方！”方雀趁他們湊在一處打人，偷偷向賈馬爾他們解釋。 　　“官爺別打了！那蠆盆裡有寶貝，我——！”被揍得嘴角流血的農夫抱著頭，發出聲告饒的哀嚎。 　　還沒說完話，就被一記重踢在臉上，他又支吾哼唧起來。 　　望眼地上有簌簌動靜發出的紅黑陶盆，方雀麵露疑惑： 　　“難道這蠆盆內真有啥稀罕東西！？” 　　“蠆盆”，聽起來這看似普通的陶盆還有些特別。商隊人們都麵露好奇。 　　不知為何，阿桑直望著那陶盆，身體忍不住扭晃兩下，皮膚隱隱陰涼發寒，惹得卓卡奇怪地瞅她一眼。 　　方雀清清嗓正要繼續解說， 　　石階上傳來呯呯-呯-脆響，那個叫蠆盆的東西不知被誰踢得飛起，落在地上翻滾幾圈，烏黑木蓋也跌到另一邊去。 　　“啊——糟糕！”農夫抬起頭一聲尖叫，這聲音如同尖利骨針刺到屁股般。 　　簌地從地上彈跳起來，他弓起腰，目光驚恐地四顧，似在尋找什麼。 　　半息不大，他霍地抬起手指，顫抖著指向左邊地上，上下唇直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他人望向石頭路麵，麵容剎那都繃起來，眼瞳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