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白墻的陽光映得院落裡綠植翠碧，青石路麵浮光點點。墻頭上不時傳出野貓嬉鬧打鬥，坐在廊頭木桿休息的阿桑美美地打個飽嗝。 　　進入大邑商都後，商隊就入駐這座位於西市坊的寬宅大院。由於聖教術士的特殊身份，賈馬爾將卓卡嬤安置在後院小樓裡，自然阿桑也跟著住進。 　　這裡比起風餐露宿的商旅生活，簡直就如神仙般舒適。 　　大邑商都裡物材豐富，除卻豬羊禽肉外，午食那香糯黎米澆上熬製的醇香肉醬，每次練完武技後阿桑都能乾掉一大陶簋。 　　午後的陽光曬得阿桑背心暖意綿綿，她舒服地挪動屁股，換個姿勢繼續想著自己心事。 　　新練的斧法，阿桑佯稱是在孤月城奴營裡學會的，托曼見她別扭的身法，完全沒有疑心，反而還指點過她步伐動作。 　　加上自己的摸索與苦練，如今阿桑能夠嘗試著像模像樣地完整揮舞出那十二式斧法。 　　隻是每次回想揣摩夢境中那位黑甲神秘武將揮斧動作，她總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黑甲武將劈斧如電迅猛，行動沉穩又矯捷，阿桑想著想著，情不自禁地抬手握拳，好似石斧在手般左右揮斬。 　　“這麼早就練習完你的劈柴功夫啦！”一聲揶揄從身後傳來。 　　通披暗灰長衫的卓卡嬤嬤冷不丁地立在門口，阿桑收縮回手，抬頭訕笑道 　　“沒有你那般厲害的術法，我隻能練習這些蠻力功夫，不然如何對敵。” 　　對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的髪鬢從來都整齊嚴謹，不似阿桑那樣隨意。 　　“今日你在練武場裡，有武衛敢和你對練嗎？” 　　聽到這話，阿桑立即麵露頹然，無奈地聳聳肩。 　　如今她最大的煩惱就是在後院練武場裡，武衛們都遠遠地躲著她。 　　她的石斧沉重迅猛，而且比以前更加淩厲難擋，那些武衛個個都怕自己的兵刃一不小心就被砸壞，不敢與之對陣訓練。 　　見她這番模樣，卓卡嬤嬤已然明白情況，也不再追問。坐在她身邊， 　　阿桑順勢身體滑下橫躺在木臺，舒服地將頭枕在嬤嬤大腿上。對方已習以為常，眼中現出笑意 　　“到了大邑商都，你簡直就像這裡的喵咪一樣懶散貪吃。” 　　沒有回嘴，阿桑仰麵望著灰藍無雲的天空，忽然想起某事，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道 　　“嬤嬤你出身聖殿，接受過長老們多年教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見到阿桑突然如此嚴肅，卓卡有些意外地點點頭。 　　阿桑手肘撐起，盤腿坐在木臺上，收斂起笑意，認真問道 　　“嬤嬤可知，我們這個世界是從哪裡來嗎？而我們人又是最初如何誕生在這世間？” 　　卓卡嬤嬤麵色一怔，她顯然沒有想到阿桑會問出如此深奧的問題。 　　轉念之間，她嘴角微笑，抬起手摸摸阿桑紛亂泛黃的頭發， 　　“沒想到，你這大吃怪的小腦袋裡還會想到這種問題！”迎著阿桑閃動渴望的大眼，嬤嬤正色道 　　“據古老的聖教典籍記載，宇宙間最初隻有善與惡兩神存在，他們分別是光明與黑暗的化身，互相爭鬥，在漫長的戰爭中誕生了世界天地萬物。“ 　　見到阿桑雙手撐在下巴，一臉認真，她繼續道 　　“在這個世界出現三千年後，善神胡拉在天地巨木中提取出生命原種，在大地上培育出一株雙葉緊緊擁抱一起的植物。待它成熟後，胡拉真神用偉力劈開這植物，誕生人類最初的一對男女始祖。“ 　　講完這話，她心中充滿對神的感恩與崇敬。有感而發補充一句 　　“所以我們人類男女本是一體的，後來才分開，我們都需要去尋找另外一半才完整。”這話才出口就意識到有些不妥，阿桑這種小丫頭應該聽不懂。 　　止住話，她低下頭，果然阿桑並沒有表現出好奇，隻是有些懵然。 　　但是她也意外地發現，阿桑臉上並沒往日聽聖典故事時那般景仰。 　　眉心輕皺，神情顯得有些疑惑。不知在想什麼。 　　“嗯——這就是我們這個世界和人類的來源。“她想起還有要事，撓撓阿桑腦袋，匆匆結束回答。 　　醒過神的阿桑晃晃腦袋，有些奇怪地癟癟嘴。 　　“我聽說的可和嬤嬤剛才所講完全不同。” 　　卓卡嬤嬤咦了下，眼中升起好奇的光亮。阿桑清清嗓子，認真說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宇宙一片混沌，天與地都沒有分開，有個叫盤古的巨人在沉睡中醒來，他掄起巨斧朝眼前的黑暗猛劈出去“ 　　說得興起，阿桑抬起手，捏起拳頭做個劈砍的動作 　　”從此黑暗的東西分散開，天地分別出現，然後這個巨人擔心天地會合在一起，便頭頂天，腳踏地，這樣經過很多年，天地逐漸成形後。” 　　意外得有些發愣的卓卡瞪眼阿桑，笑道 　　“這個故事是因為你自己喜歡斧頭，自己編的吧！？“阿桑不滿地撅撅嘴，沒理她繼續道 　　”盤古太過勞累倒在大地上，他的身體化作天地間萬物，風雨都是他呼出的氣息，太陽與月亮是他的雙眼——“ 　　阿桑一下子想不出來，見到卓卡聽得有些入神，趕緊總結道 　　“這就是華夏傳說中的盤古開天辟地。” 　　卓卡恍然點點下巴，看似已經相信，嘆道 　　“原來大商這裡的人都認為世界是這樣誕生的！確是與我西海完全不同。” 　　她眼角一斜，瞪向阿桑 　　“你是如何知道這個的？是方雀講給你聽的嗎？” 　　避過對方眼神，阿桑略微得意地說道 　　“而且我還知道，華夏傳說裡，我們人類最早不是一株植物產生的，而是來源於我們腳下——” 　　這話一下引起卓卡嬤嬤的興趣，她麵色疑惑地看看地麵，呢語 　　“腳下，你是說土地裡長出的嗎？” 　　阿桑嗬嗬笑起，洋洋自得地否定 　　“你還真以為我們是棵大樹啊！”難道見到卓卡嬤嬤如此的興致高漲。她瞇眼笑道 　　“在遠古時代，有位女神叫女媧娘娘，她看到天地太過寂靜，就用腳下泥土，照著天神的模樣，捏製兩個泥像，為他們注入生命的力量。從此大地上便開始人類繁衍生息。” 　　“泥土！”卓卡頗感意外，滿腹思慮地看看院子地上黃土。 　　集智慧與力量於一身的人類，在華地傳說裡竟然來源於如此不起眼的黃土。 　　見到她這番質疑的神情，阿桑撅撅嘴。 　　“這有什麼不可能，你不是也講過，土地與水可是孕育滋養天地萬物。離開土地萬物都無法生長，你見過石頭或沙漠裡生出植物來嗎？” 　　這話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卓卡輕點下頜，她有些疑惑地舉目望來 　　“阿桑，我們來到大邑商都不到一月，你見識長進不少，變得聰明了啊！” 　　好不容易得到認可的阿桑心頭歡喜，正要繼續嘮叨幾句。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卓卡立即想起什麼，立即起身去開門。 　　望著對方大步揚起的灰長罩袍，阿桑心頭暗笑。 　　即使深居後院，隻有她們兩人，卓卡嬤嬤還是保持聖教術士傳統，一身灰袍將自己終日裹得緊緊。 　　片刻功夫，卓卡疾步回來，和前幾日一樣，身後還緊隨兩位身形婀娜的綠袍女子。 　　這兩人雖白紗蒙麵，但看她們鬢間漏出的金黃發絲，應該也不是當地殷人。 　　那襲寬袍也擋不住她們的細腰輕搖與屁股慢扭，行走間自然流露出一種特別的風情。 　　這姿勢阿桑覺得很新奇，但那些武衛很喜歡，故意聚在院外過道邊候著偷看，盯得眼珠幾乎都瞪出眼眶。 　　不過賈馬爾嚴令他們所有人進入小院。 　　連阿桑在這時候也必須離開，不能留在後院。 　　院內的卓卡嬤嬤和這兩女人行事神秘低調，也從不在透露她們的在一起做的事情。阿桑隱隱猜到她們和嬤嬤一樣應該都是聖教術士。 　　而且還知道她們是在一起修行某種與水相關聖教術法。 　　因為小院裡平白多出一個碩大的方形陶缸，裡麵盛滿清水。每次待她們離開時，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uaｎ.com 阿桑都能發現缸前地上都踩滿腳印。 　　對著風風火火步來的卓卡嬤嬤，阿桑抬起雙手伸個懶腰，故意露出一副不情不願，要賴在那裡不動的模樣。 　　“大邑商都把你變成豬了!貪吃又愛睡，以後連那些武衛也不會要你！”卓卡嬤嬤笑罵著走來，伸手刨刨她盤纏起來的黃發。 　　“去，到外麵玩去。”她扯扯阿桑肩上的衣衫，順手將幾枚小貝塞到其攤開的手上。 　　“好了，買點麥芽糖，然後去馬房裡找阿布玩去!“ 　　見到白花花的小貝，阿桑雙眼放亮，挺起腰翻身就躍下木桿。麻衫飄晃，人影已簌地消失在門邊，卓卡微笑著趕緊將院門扣緊。 　　進入大邑商都這處豪院後，日子風平浪靜，商隊的人們都在忙碌著。武衛們四處采購合手兵刃，奴仆們都忙著侍弄馬駝，整理院宅。 　　賈馬爾與托曼更是每日都早早出門，通常都半夜才現身，聽說是在西市那邊聯係買家，不過他們出門從來都沒有帶上阿桑，也沒有讓卓卡嬤嬤隨行。 　　也有經驗豐富的武衛講，商都城南的萬安坊是外夷聚居地，那裡有處聖教分壇，聽說規模不小，賈馬爾兩人是去祈福拜神。 　　刀疤狼也被派去市場打探行情，連阿布這小奴也被安排每日出城去購買新鮮草料。 　　這段時間裡，阿桑應該是整個商隊裡最閑的人。 　　院門口那道朱紅木門被陽光正曬得發亮，阿桑捏捏腰間布兜裡幾枚小貝，嘿嘿晃晃腦袋，小臉上笑出兩個小梨渦。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去忙，不過不在大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