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啊!坐過來喝幾盞!” “來,來,小兄弟下來過來一起快活!” 羞得滿臉通紅的阿桑壓低黃氈帽,如同一隻惡獸叢林裡倉皇奔逃的的小鹿,不斷越過東倒西歪的酒客,朝著光亮的院外逃去。 沖出這座酒氣熏天的通軒大院,立在長廊外,阿桑雙手按在欄桿,心頭砰砰亂蹦,長長地吐口氣,神情方才鬆緩下來。 喧囂歡笑不斷傳來,她甚至不敢回過頭去。 身後傳來匆匆腳步聲,那個該死的莫特勒笑得刺耳難聽。 惱羞中,阿桑忽地轉過身,發疼的臉上滿是怒火,恨恨地剜他一眼,。 “你——,你這混蛋,怎麼帶我來這裡!?“她揮起手臂,氣惱得說話都舌頭打結。 隨後而來的巴圖臉色微紅,窘迫得直搓手,不知該講啥。 而那瘸腿的莫特勒笑彎眼,聳下肩,瘦長手臂一攤,故意露出委屈神情。 “在使團裡,你就非要跟我們兩人來這極樂軒,說什麼要和其他武衛一樣來喝酒作樂。“ 他猥瑣地佝著背,轉頭朝不斷傳出笑聲的院裡揚揚下巴 “這瑤池居,裡麵可就是極樂軒最適合飲酒的地方。” 原來這個地方還有這麼好聽的名字,阿桑又是一陣麵上發燙。 不知道說什麼的巴圖低頭垂目,等她發完火。 本問得一時語塞,阿桑心頭很是懊惱,有些後悔剛才沒理巴圖的阻止,非要去這間輕紗飛揚的熱鬧院子。 剛進院裡時,見到這方通軒敞屋聚坐不少男女,個個衣衫不整,塗得粉腮紅唇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妖嬈,處處鶯鶯燕燕聲。 這場景阿桑就隱隱覺得不對勁,想退出去。 “你師父在院中間那圈白帳後麵!”莫特勒看出她的怯場,趕緊在身後冒出一句話來。順手捂住巴圖的嘴,止住其發聲。 不明就裡的阿桑信以為真,硬著頭皮拔腿就匆忙穿過酒席間,步履小心,生怕撞上那些東倒西歪的酒客們。 合圍的木欄白紗隨風輕蕩,朦朧如輕霧罩住裡麵,灰影晃動,傳出陣陣嬉笑與似水花聲,看似內中人不少。 想早點遠離那些奇怪酒客,阿桑邁步上前,一把拉開白紗微屈身體鉆進去。 就在抬起頭那剎那,她渾身僵凍住般,抬起的手臂頓在半空放不下去,驚愕得雙唇微蠕,不知所措。 這裡麵竟是一處碧水微漾的長池,各種膚色的男女遊蕩其間,潔白大理石的池臺還躺臥著不少人。 要命的是,他們都一絲不掛,陽光下,男女歡快地追逐遊戲,有老有少。 耳邊傳來奇怪的呻吟與囈語。阿桑立即臉紅到耳根,全場就她一人衣衫完整,她感受到無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濕漉漉的水滴灑落在臉上,阿桑驚恐地瞪起大眼。 “下來一起玩玩啊!小兄弟!”一個金色卷發的紅唇女人揚起白花花的手臂,她白碩豐腴的上半身露出水麵,顫動不止。 呆怔半息,阿桑恍然醒過神來,眼露惶然,垂下目光不知往何處放,無意間瞥見簇茂密金毛,雙頰滾燙起來。恨不得鉆到石板縫裡,轉身就落荒而逃。 身後傳來一陣狂笑聲。 簡直難以相信自己剛才親眼所見,原來武衛們口裡樂園竟是這種地方? 走出那瑤池居已有十餘步,阿桑麵色暗沉,心頭還倍覺窘迫又羞恥,小心臟尚在抑不住地亂顫。 感受到她的惱怒,莫特勒也識相,不敢再捉弄她,默默走在前麵。 “我們去那個沙丘堡內飲酒吧!武衛兄弟們都在那邊樂嗬著。”巴圖在前麵加快腳步。 這話驟然讓阿桑緊張起來,立即停下腳步,剛才實在被作弄得太難堪。 這個地方太瘋狂,太可怕,她不想再重復一次。 回過頭望見阿桑麵色緊繃,巴圖立即明白過來,他晃晃腦袋,抬手指向前麵略顯低矮的樓院 “沒事,那邊確實很熱鬧,是個飲酒取樂的好地方。你會喜歡的。“ 他含笑的灰眸坦誠友善,阿桑心頭稍定,舉目望見不遠處的古木綠蔭環抱的圓形黃土圍屋,看似如城堡般安穩寧靜。 朝對方信任地點點頭,她拔步跟去。 一縷縷陽光穿過赤黃厚墻的窗洞,柔和地映照在堡內最高那處樓閣,覆滿樓頂的蘇麻草束燦爛若金。 烏木高閣的最頂層兩扇木窗半開,探出個銀灰頭發的中年女子側臉,淡藍眼眸靜靜望向樓下空地,細紋顯現的眼角透出絲肅寒。 目光所及的圍屋中央,斜落的陽光讓地麵深穴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幽明交錯。 被映亮的那部分平坦穴底內,沙粒金燦燦閃亮,隱隱泛出星點紅暈。 四周長廊內人影晃動,看似已賓客滿座,麻衣短衫的奴仆們有條不紊地搬動食物酒器,一切都井然有序。 陽光溫和地灑在金發女子袒露的肩頭上,頭上金簪亮光點點,白皙的臉龐嚴寒依舊。 “白澤夫人,自大猛幾人加入摔角和新進美姬後,樂坊客流近日都有增加,我們酒水肉羹也需求旺盛。” 跪坐在案幾旁的一名青衣老人麵容欣喜地說道。他的身旁堆著一大疊掛著木簽的竹簡。 可惜他的喜悅沒有半點影響到這位白澤夫人,依然手撫窗邊俯望堡內,紅裙背影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 “若是往日,我們極樂坊此時已是座無虛席,來的可都是大邑商都的王公貴胄公子。“ 這話讓青衣老人縮縮腦袋,即刻收斂起笑意,不敢再吭一聲。 覺察到他的懼意,白澤夫人微嘆道 “五甲,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是這貴人們的口味變重,貪圖新鮮。” 那五甲的老人緊繃唇角鬆弛下來,他眼露躊躇,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我托人打聽過,那青闕堡內在從事的東西似乎有違大商律法,我們要不要——”話未完,夫人已旋身過來,寒麵立起手掌,止住他的提議。 “做好你自己軒內的事,其它無須去亂打聽。” “是,我一定按夫人命令,謹慎行事。”五甲低垂眼簾,身體微顫著回應。 沒有再理他,白澤夫人目光冷冷地轉向圍屋的另一邊的小木樓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緊閉門戶外佇立幾名筆直挺拔的漢子,身著葛衣但腰挎長刀滿臉肅殺。閣樓上兩扇向著中間的寬大黑木窗格全都被高高頂起,依稀可見人影晃動。 “我們的貴客今日來得很早啊!”夫人的聲調微露詫異。 沒有再被責問,五甲神情明顯稍緩下來,立即點頭回話 “夫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人取出窖藏的醴酒送去,庖廚那邊也已正在布置炙烤。“ 轉過身來微微頷首,夫人似乎想到什麼,神情有些凝重。 “聽說今日西海國使團那幫武衛,要過來飲酒尋樂?” 掌事的五甲立即匯報 “是的,領隊是他們武衛大頭領托曼。我已將他們安置在西廊房內,他們主要過來觀看摔角,就沒有安排姑娘過去。“ “這樣單獨安排甚好,如今他們是朝堂裡的紅人,務必要避免這群武衛在此與他人打鬥惹事,生出禍端。” “你親自下去巡視,不要讓生人靠近庖廚與那閣樓。若是那貴賓有半點差錯,我們這裡恐怕都得被大王一把火燒光。” 比起廊廳裡的武衛,夫人似乎更關心那位躲在木樓裡飲酒的貴客。 這話讓那掌事的五甲目光一凜,稽首正要退出去,被夫人抬手止住。 “等下你過去時,讓紅姑今日不用挑胡姬來閣樓。”微思忖後,她冒出一句。 五甲點頭應下時,目中閃過一絲訝色。 “等下,我親自過去,陪他觀賞表演,飲上一陣。”夫人的話說得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