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現在的鄭森,還是將來的鄭成功,都是率領水陸大軍揮灑方遒的戰將。 這樣的人,不可能對精銳兵器無動於衷。 尤其是鄭森日常和日本、荷蘭、葡萄牙等國的商人及政府打交道,對於世界火器發展,有著最直接、最直觀的認識。 簡而言之,他是火器的內行。 因此,趙承成把這支現在本村能產的最先進的火槍交出去的時候,就連他自己的心,也在“撲通撲通”亂跳,好似一個正在進行麵試的考生。 鄭森這邊,則將這支火槍顛來倒去、翻來覆去地看,從槍管看到槍托、又從槍托看到擊簧、最後又仔細看了看槍管,甚至從那黑洞洞的槍口,注目向裡仔細觀瞧。 看了好一陣,鄭森抬起頭:“趙村長,你休要誆我,這支火槍,果然是你村裡造的?” 趙承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當然。如若不信,鄭大公子可以去我村裡瞧瞧!” 鄭森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又將火槍擺弄了一陣:“那真可太難得了。趙村長應該知道,如今的火槍以土耳其國生產的‘嚕嘧銃’為最佳。可趙村長這一支,似乎不在以下。可否讓在下試射一發?” “當然可以。” 得到趙承成的首肯,鄭森把火槍遞給了身邊一個護衛:“施瑯,你去試槍!” 施瑯啊…… 這又是一個風雲人物。 但是趙承成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隻見現在的施瑯年紀不過二十上下,身材魁梧、一臉英氣,卻不知他今後的人生,卻是那樣的“姹紫嫣紅”、那樣的“豐富多彩”…… 眼下的施瑯,還是鄭家的忠臣良將,他取來火槍,向趙承成問明了火藥裝填量之後,便熟練地從隨身包裹裡取出火藥、裝填子彈、點燃引線,邁步走出縣衙正堂。 四下觀瞧,正瞧見百來步開外,縣衙圍墻外一棵大樹上落著一隻斑鳩,施瑯便舉起槍,隻瞄準了一秒,便扣動了扳機。 這支火槍雖然槍管工藝先進,但激發裝置還是火繩。 隨著扳機的扣動,火繩點燃火藥,一聲巨響轟鳴,子彈閃電般射出,那隻可憐的斑鳩,半個身子都被打得稀爛,從樹上栽倒下來…… “好!好槍!”鄭森贊道。 趙承成也由衷贊道:“好槍法!” 施瑯摸著這支火槍走了回來,稟道:“公子,這支果然是絕頂的好槍,打得準、打得猛,比從西洋進口來的,更好!” 這下好了。 原本趙承成是來推銷綢緞的,卻不料打算送給鄭森的禮物火槍,反而更加引起了這位鄭大公子的興趣…… “趙村長,你這火槍多少錢一支?就請大膽開口報價,我這邊有多少,就收多少!” “這是在下送給鄭大公子的禮物,又何必談錢?還是再說說綢緞的事吧。”趙承成趕緊把話題往回拉。 “我知道,我知道!”鄭森滿麵帶笑,“送我一支,也就一支而已。咱們還是談買賣,明碼標價,才能長久。趙村長,現在外海價格,一支‘嚕嘧銃’五兩銀子上下,我直接給你翻倍,十兩銀子一支,如何?” “這個……” 趙承成還沒說話,郭全安趕忙插話道:“不可!不可!朝廷明令,鐵器、鐵鍋等不準出海,又更何況是火槍了!趙村長,還有賢侄,可要留意!” 這都什麼年月了? 西洋的火槍、火炮等兵器,非但不會落後於大明朝。 其中更有不少,其技術水平已遠遠超越,明朝對外的武器禁運,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世伯放心,小侄心裡有數。”鄭森敷衍了郭全安一句,又問趙承成,“如何?趙村長意下如何?” 趙承成對出口軍火本身並不抗拒,並不擔心自己的優勢兵器被別人買去。 事實上,縱觀古今中外,就從來沒有武器進口國,能夠打敗武器原產國的先例。 鄭森開出的價碼也很實在。 可問題是,趙承成手裡沒槍啊! 當著明人不說暗話,趙承成也是有話直說:“不瞞鄭大公子,火槍確實是本村所造,但產量不高,兩個月,才造了三支。因其少見且珍貴,這才敢拿來送給鄭大公子的。” “這樣啊……”鄭森不無失望地說道。 然而就是這句話,讓趙承成把話題打開了。 “鄭大公子。其實製造火槍和製造綢緞都是一個道理。要想造出來的質量好、產量高,就隻有一個法子——往裡頭扔錢!” 鄭森沉思片刻:“趙村長的意思,是要我鄭家給你錢,讓你提高質量、擴大生產?這倒也並不不可……” “不!”趙承成斷然拒絕,“在下所要的,是交易、不是施舍。” 出錢入股、合作生產,趙承成可以和汪銀城這麼做,卻不能和鄭芝龍這麼做。 汪銀城就是個商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合作再密切,也還保持在商業層麵,軍事層麵,還是趙承成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 可鄭家,卻是個集商貿、軍事、政治為一體的大型集團,一個不小心,小小的趙家村,就會被鄭氏集團一口吞下。 趙家村從此失去獨立自主的地位,這是趙承成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寧可放棄同鄭芝龍的交易,也在所不惜。 但他還要做最後的努力。 趙承成正色道:“如今天下不平,鄭大公子應該比我更清楚。淮揚一帶的綢緞莊倒閉了多少,公子也應該有所耳聞。眼下蘇杭那邊還能保持正常生產,可假以時日,誰又能保證呢?” 趙承成這幾句話說的都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鄭森也同意。 然而他也有自己的問題:“那麼照趙村長的意思,你就能保持綢緞供應了?憑什麼?” “就憑鄭大公子手裡握著的槍!”趙承成聲音不大,卻用足了力氣,“我想過太平日子、做公平生意。但隻有了槍,才能讓我太平、才能讓別人公平。難道不是嗎?” 這句話,真說到鄭森的心坎裡去了。 隻要是中國人,誰都希望安居樂業、落葉歸根,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誰想背井離鄉? 就是鄭芝龍,在外麵呼風喚雨,儼然東洋土皇帝,卻還要上桿子接受明廷的招安,在一群芝麻綠豆官麵前點頭哈腰…… 趙承成的反問,狠狠地波動了鄭森的心弦。 但真正把他打動的,卻是緊隨而來的意外,又或者說是來自對手的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