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私塾、碼頭,打動史可法(1 / 1)

史可法聽著聽著入了定,嘴唇也不由自主地翕動起來,仿佛回到了自己多年前,在私塾中苦苦求學的歲月。   光憑史可法的表情,趙承成便知道,趙家村已經將史督帥深深打動了。   “督帥,一路從黃河邊上,逃亡到淮河邊上,村裡留下的孩子不多了,就隻有十一個而已。但他們的學業,草民不敢耽誤。特意從寶應縣聘了個老秀才,教他們讀書認字……”   史可法的心緒被拉回了現實:“可外邊在打仗啊……”   他這話一語雙關——既趙家村正在應付官軍的圍剿,也是大明王朝正在麵臨內外挑戰……   趙承成的回答,再次命中了史可法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草民倒是以為,越是這種時刻,就越是要保持求學上進之心。我華夏民族,泱泱數千年歷史,幾近亡國滅種不知多少次,為何還能延存至今?不就是有人在不斷傳播和學習聖賢之道嗎?”   他頓了頓,又說:“在下並非東林黨人。但也知道東林書院門前,高掛一副對聯,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下聯是……”   “下聯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一旁的陳於階接話道。   陳於階並非東林黨人,但他舅舅徐光啟卻同東林黨關係密切,多次在東林書院中著述講學。   靠著這層關係,他才能在史可法幕中做事。   因此陳於階對東林黨的內幕頗有耳聞,當年楊漣、左光鬥的風骨,在東林黨中已難再見,整個團體,已成了小部分人黨同伐異、謀取利益的工具!   這種事情,陳於階看得出來,史可法又怎會視而不見呢?   “是啊!這幅對聯仍舊高掛原處,可能讀懂它的人,普天之下,還能剩下幾個呢?”史可法幽幽說道,顯然已被深深打動了。   這一切都在趙承成的預料之內。   甚至於,趙承成正在測試史可法本人,看看他是否真的有救國救民救天下的心胸,而並非隻囿於東林黨這個小小團體的利益。   他立刻趁熱打鐵:“督帥,趕日不如湊日。草民知道督帥墨寶萬難求取,但也懇求督帥能夠為本村子弟提一幅字,也好勉勵後輩。”   史可法的確惜墨如金。   但氣氛都烘托到這裡了,史可法想也不想就點頭答應下來,快走兩步來到私塾。   私塾裡正在教書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落地老秀才,並不認識史可法。   可他卻認識趙承成,見他親自帶來那麼多人,趕緊把他們讓進私塾。   史可法欣慰地看著村裡這些半大孩子,瞥見教案上有現成的文房四寶,欣然提筆,將方才那一副東林書院前的對聯再書寫一遍。   一筆寫罷,還覺意猶未盡。   遠眺窗外洪澤湖煙波浩渺,忽然興之所至,又取來一張紙,濃墨繪成四個大字“洪波書院”。   史可法的書法,初學趙孟頫,又學蘇東坡,用墨濃重、取法自然,結構嚴整之外,卻又別有生趣。   “洪波書院”這四個字,乃是他天韻獨成、一氣嗬成之作,眾人觀之,無不拍手叫好,就連吃了天大的虧的陳三泰,也是不由自主地含笑點頭。   東林黨那副對聯,趙承成是不準備用的——畢竟東林黨裡有不少傑出人物,但迂腐、貪婪之徒更多。   同他們結交一下也就罷了,趙承成根本就不想加入東林黨,而要另起爐灶。   倒是史可法給趙家村私塾的提名,倒是可以留下,說起來也是名家墨寶。   於是二話不說,趙承成便派人將兩幅字小心收好,並吩咐日後要找雕刻名家,刻成牌匾,高掛私塾之上,永傳這段佳話。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左傳·襄公》   讀書人不就講究個名垂青史嗎?   看趙承成對自己的片紙隻字都那麼重視,史可法心中更加高興,又過問了幾句村中孩童的學問之後,便提議繼續參觀趙家村。   也是該走了。   趙承成在創立本村私塾的時候,可不是光讓村裡的孩子學習儒家經典的,甚至都不是主要學習的內容。   讓他們重點學習的,都是科學知識、經世之學,讀書認字之外,首先就是數學。   這些日子,趙承成抽空寫了二三十頁的數學教材,從“1+1=2”一直寫到“乘法分配律”,大約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水平,閑來無事的時候,就親自教學,忙的時候,便讓孩子們自學。   甚至還把牛頓三大定律給默寫出來,讓村裡孩子有事沒事就背誦。   牛頓三大定律看似簡單卻博大精深,就連趙承成自己也不敢說已經全都學會、融會貫通,孩子們更是死記硬背、不甚理解。   不過這都無所謂,還是那句話:等你們將來長大了,自然是會懂、會用的。   這還是眼下村子草創之時的權宜之計,等將來條件成熟了,趙承成還打算從江南沿海地區,物色幾個人品好、學問好的西洋傳教士,請過來專職講授西方科學。   順便學習一點外語,總沒有壞處。   這些學習內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趙承成眼中,要比儒家經典更加重要,但史可法應該難以理解,萬一被他發現了這些學習內容,搞不好又要節外生枝。   因此聽說史可法要繼續參觀,趙承成趕緊把他們引出了私塾,走了兩步一拐彎,便是村中漁船碼頭的所在。   碼頭並不大,卻密密麻麻停了三排漁船,略一估計就有二三十艘之多,一水的都是新造的漁船,船上刷的桶油漆都還光澤未褪,折射著太陽的光線,仿佛周身都籠罩上了一層光暈。   因這兩日沒有食鹽供應,淮河堵塞且村外發生戰鬥,村子裡的漁船並沒有下水打魚,而是在保養曬網。   可饒是如此,碼頭依舊井然有序,船舶、竹篙、魚叉全都分門別類、擺放整齊,均用軍法治理。   尤其是那一張巨大的漁網,被一絲不茍地小心展開晾曬,幾乎將整座碼頭全部覆蓋,頗有種幕天席地的氣勢。   光憑這一幕,就足可見這座漁村,無疑是被趙承成用宗法約束組織起來,並非是每家每戶單打獨鬥,而如同拉出去的軍隊一樣,而有著嚴密的組織。   如今天下大亂,西北民變、東北韃虜,朝廷左支右絀、內外交困。   這其中的原因雖然復雜且深刻,但最直接的,就是官軍不能打、沒法打,就好像陳三泰今天率領的四個衛所的軍隊,幾乎就是一盤散沙、一觸即潰。   而趙承成身上體現出的組織能力,不就是朝廷所急需的嗎?   史可法越想越感觸良多,耳邊忽又傳來“叮當”作響之聲:“趙村長,那邊又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