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幾人的隊伍,還沒帶入山裡安頓下來,這就損傷了三分之一,其中有數個還是他的親信,由不得他不憤怒。 這可是他一句話出口,就毫無怨言跟他扯旗造反的人,是他在這十年間屢次剿匪途中,收養的義子義弟。 “小天師…你受傷了…” 趙洛一身體微微顫抖,驀然的點點頭,火光的映照下,他雙目的呆滯也被人看的清楚。 但無人敢因此小看於他,蹬破天的那些親信,與他說話客氣了許多,帶著點小心翼翼。 “小天師,把刀先放下,我給你包下傷口…” 趙洛一稍稍回過神來,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五六公分長的口子,險些貫穿自己的腮幫子,此時已經開始結痂,他的棉袍被鮮血染紅,。 在他手上有一道劃傷,是與人拚刀時候留下的,深可見骨幾根手指差點被削掉,流出的鮮血凝固,使得他的手與刀柄粘連在了一起,想要鬆開刀時候,試了下竟然沒能丟下刀。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腦中不斷閃過剛才的畫麵,精神恍惚一時難以收斂心思,直到有人端來的熱水讓他清洗血跡,他才徹底回過神來,默默地撩起熱水。 ---------------- 天啟七年十一月六日,也就是宜陽縣匪徒圍攻縣城,蹬破天殺官造反之後數天,河南巡撫郭增光收到了確切的消息,那張打油詩一般的公告也傳到了他的手上。 “這個混賬賊子,真是可恨!殺官造反之後,竟然還敢大搖大擺的到各村強征…”郭增光看著下麵人帶來的消息,險些氣笑了。 但是他卻是沒有心思處理這件事,因為天啟死亡,信王繼位,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除動閹黨魏忠賢,此事雖然沒有公開說明,但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能感覺的到,此時的他正為此事頭疼,因為去歲五月,他曾為魏忠賢立生祠。 “怎麼恰好此時發生此事,若此事上報上去,隻怕更是引發聖上不快,到時隻怕我官位不保不說,還有殺身之禍…” 然而殺官造反這種事情,他也不可能不管不報,仔細思索斟酌一番之後,決定低調處理,給朝廷寫了份奏報,隻是言辭當中將事情形容的很小,隻說有小官不滿上官欺壓,一時激憤之下帶領家丁殺死知縣,逃往山裡成了匪徒,自己會派人追查雲雲,至於匪徒圍城以及城中混亂,則是隻字未提。 低調處理並非不處理,雖然心思不在這上麵,但他還是吩咐下屬組織兵馬進山剿匪,務必抓住賊首。 “陜西連年大旱,據聞已是草木皆凈人相食,暴民起事之後能迅速壯大,而我中原腹地近年來雖然也有災害,但還沒鬧到那個地步…” 他心裡還略有慶幸,同樣是殺掉知縣造反,陜西王二在數月前起事,殺掉知縣以後迅速擴大規模,四處攻城掠寨誅殺官吏,鬧的動靜極大,而自己這邊似鄧衛國這樣的兇惡之人,殺掉知縣以後,也隻敢帶著親信逃入深山作匪。 ------------------ 雖然很艱難,但是蹬破天和趙洛一兩人,還是帶著隊伍成功進入了女幾山,並在一處相對隱秘的地方安頓下來。 趙洛一曾有安置難民的經驗,領著幾十人很快蓋了十幾間屋子,這些屋子都十分簡陋,但好歹能夠遮風擋雨,加上糧食暫時還算充足,因此剩下的三十九人倒也沒有人趁機逃走。 入山那一夜被夜襲,當場被殺死了十三個,受傷的也有十一個,這十一個受傷的人當中,隻有五個活了下來,其中還包括趙洛一自己。 蹬破天替他擋了一箭,但是因為身穿棉甲,加上那些匪徒弓不算精良,所以基本沒受傷。 到十一月二十日,時間已經進入寒冬,眾人在山中已經半個多月,受傷的幾人都已經修養的差不多了,但他們麵臨的危機還有很多。 “我們的糧食還有不少,足夠吃到開春,但是其他物資卻還很缺乏,首先就是食鹽鐵器被褥…”蹬破天召集親信,談論起了眾人目前情況。 “這些還都隻是小事,重要的是官府那邊有消息了,說是要圍剿我們,這女幾山雖然險,但是藏一般土匪可以,藏我們這樣大鬧縣城,殺了知縣的巨匪,多半是藏不住…這幾日大家應該也都發現了,我們周圍出現過一些可疑的生人。”蹬破天十分憂慮的說到。 “那我們南下嵩縣如何?找個深山溝躲起來,官府未必找得到,畢竟我們也就幾十人。”趙洛一說到。 嵩縣麵積三千多平方公裡,其中九成半是深山區,剩下半成裡麵丘陵又占了九成,平川地區隻占總麵積的百分之一不到,如果官府來圍剿的話,那裡是最好的隱藏地。 蹬破天搖搖頭說到:“那裡山巒起伏,的確是作匪的好地方,不過那邊本地的毛葫蘆兵,在山地裡還是很善戰的,經常被朝廷征調,我們人生地不熟,山裡缺乏糧食和鹽,最終行蹤肯定會暴露,到時候…” 眾人皆是無言,有些惶惶不安,說白了就是如果朝廷重視他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下了力氣來圍剿的話,他們多半是個死,這女幾山就在嵩縣邊上。 趙洛一深吸口氣說到:“大家也不用如此悲觀,我們未必能讓朝廷那般重視,陜西那邊連年大旱,據聞已經是人相食,朝廷無力賑災不說,還繼續征收稅賦,起義比我們這邊鬧的厲害,近年各地兵變民變其實很多,我們不過山中一小夥土匪而已,朝廷未必看得起我們這些人,真要是朝廷來圍剿,我們打不過跑就是了,沒必要自己嚇自己,幾十個漢子,去哪都有口吃的。” 蹬破天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悲觀,聞言強笑一下說到:“二當家說的不錯,我的確有點高估我們了,就現在的朝廷,各地造反的人很多,我們這一小夥人躲在山裡,朝廷未必把我們當回事,就算真要剿我們,調的人多了不值當,調的少了我們可以跑。” “所以我們現在麵臨的主要問題,其實是這個寒冬,現在屋子雖然搭建好了,但是禦寒能力還是不夠…” “物資的問題,我們從縣衙搶出了不少銀子,可以跟那些遊商做生意,我再重申一遍,不許劫掠遊商,那是我們物資方麵溝通外界的渠道之一。”趙洛一說到。 如果是那場夜襲之前,他說這話多半會讓人嗤之以鼻,但自從那天晚上遭遇夜襲之後,他說的話就少有人敢不當回事了,他出手反殺三個夜襲土匪,動作乾脆利落,讓在場的人都心服口服。 眾人心裡稍稍安定,雖然都知道兩個首領的話當不得真,但誰也不會去反駁,哪怕就是為了求個暫時的心安,也沒人揭破這層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