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軍營中沖天的大火將胡加河北岸照得如同白晝,半夜突然刮起的狂風使得火借風勢,埃利克高大的城樓在火焰翻騰的影子中顯得猙獰無比。馬爾克斯帶領著奧瑞塔尼人在哈米爾卡的營地中四處縱火,希臘城邦的軍隊和布裡吉安的凱爾特人從北、東兩個方向一起殺進了營壘。正在酣睡中的迦太基神聖軍團被打得措手不及,許多人還在睡夢中便被人殺死,公民騎兵的馬圈被偷偷潛入的奧瑞塔尼人打開,戰馬在混亂中四處奔踏,造成了更大的混亂。被喊殺聲驚醒的哈米爾卡馬上意識到大事不妙,急忙拿起佩劍沖出大帳,整個營地已經是一片火海,除了大帳門口的衛兵,所有的人都在四處奔跑。哈米爾卡第一個反映是布裡吉安從城裡出來偷襲了,他急忙叫來副官,讓傳令兵傳令所有的人不得慌亂,同時讓手下備好馬匹。沒多久就有值勤官沖過來報告,北麵和東麵都有敵人在殺進大營,既有希臘的軍隊也有凱爾特人,而那些奧瑞塔尼人則在四處放火殺人。 哈米爾卡馬上明白自己被人出賣了。 “巴力神在上,那個可惡的馬爾克斯,這個該死的叛徒。”哈米爾卡痛苦地呻吟道。看樣子希臘城邦的援軍已經趕到了,並且和城內的凱爾特人約好了一起發動突襲,而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奧瑞塔尼人積極地充當了內應。 漢尼拔和蒙華在起火的第一時間就驚醒了,他們剛開始以為是誰不小心點著了帳篷,可是營門口方向巨大的喊殺聲讓他們明白是敵人殺進來了。兩名小戰士馬上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盔甲,並拿起武器沖出了營房,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片火海,喊殺聲已經由遠及近,身邊都是驚慌失措的迦太基士兵。這時一名手持火把的奧瑞塔尼士兵正跑來打算點燃他們的帳篷,蒙華立刻將他砍翻在地。 “看來是奧瑞塔尼人勾結敵人叛亂了。”蒙華看著四周的景象猜測道。 “情況不妙,我們要趕快去找爸爸,然後再沖出營壘。”漢尼拔著急地說道。 此時正好有一匹受驚嚇的戰馬跑向了他們,蒙華急忙沖上前去抓住韁繩。等它完全平靜下來後,兩個人一起騎上了馬背,經過仔細觀察後,蒙華發現北、西、東三個方向都已經徹底淪陷,隻有南麵朝向胡加河的方向還比較安靜。此時偷襲的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了,可以看到火光中凱爾特人的盔甲反射的寒光。 “我們先去中軍大帳找爸爸,然後再從南門沖出去。”漢尼拔剛說完就向著哈米爾卡帳篷的方向飛奔而去。 哈米爾卡此時已經和沖到眼前的凱爾特人拚殺了起來,敵軍的主要目標就是他,所以凱爾特人的騎兵在奧瑞塔尼人的指引下直沖中軍大帳。哈米爾卡一邊指揮著身邊不多的衛兵奮力抵抗一邊向著漢尼拔和蒙華的帳篷方向沖去。沒多久三個人便在亂軍中碰到了,哈米爾卡贊賞地看著兩個臨危不亂的年輕人,接著揮舞著手中的寶劍讓他們跟隨自己向著南邊殺去。 蒙毅正在拚命地向著埃利克城的方向飛馳,身下的戰馬嘴角邊已經吐出了白沫,因為通宵地奔跑而有些體力不支。身後的騎兵也被拉成了一條長長的細線,能緊跟在他身後的士兵不過五十多人。 “再快一點,就快到了。”蒙毅滿頭大汗地不停安撫著跨下的坐騎一邊默默地祈禱著,“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經過十多個小時地不停趕路,埃利克城和哈米爾卡的營地終於就在前方了,看著遠處被大火映紅了的夜空,蒙毅的心瞬間墜入了穀底。 哈米爾卡帶著漢尼拔和蒙華一路沖出了營壘的南門,身後一群凱爾特騎兵在緊緊地追趕,沒多久前方傳來了河水流淌的聲音,胡加河已經近在眼前。黑暗中哈米爾卡找不到可以涉水而過的淺灘,隻好帶著兩個孩子沿著河岸奔跑,力圖利用黑夜的掩護甩掉身後的敵人。可惜的是不遠處營壘裡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個胡加河的北岸,令他們三個人無處藏身。正在焦急萬分地尋找渡河點的哈米爾卡突然發現前方遠處沖過來一大群高舉著火把的士兵,全副希臘式的盔甲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神啊,這裡也有希臘人。”哈米爾卡不禁失聲叫了出來。他勒住戰馬緊張查看著周圍的地形,後方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地獄裡惡魔的腳步聲。哈米爾卡突然發現岸邊有一大片的灌木叢,他急忙讓漢尼拔和蒙華下馬躲藏了進去。 “千萬別出聲,等安全了再出來。”哈米爾卡輕聲說完這句話就牽上另一匹馬,一邊大聲呼喊著一邊向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希臘人沖去。漢尼拔和蒙華剛剛躲好,追兵就到了跟前,成群的馬蹄在他們的眼前閃過,他們兩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能聽到遠處哈米爾卡為了吸引追兵而故意發出的吶喊聲。 蒙毅此時已經沖到了營壘的對岸,他一邊尋找著淺灘一邊焦急地呼喊著眾人的名字。忽然他發現對麵不遠處的河岸上有嘈雜的聲音,定睛看去,是一群騎兵正在追趕著一個單獨逃跑的人,大批舉著火把的步兵正在那個人的正前方試圖圍堵。他暗暗叫著不妙,拍馬沿河追了過去。 哈米爾卡見身後的追兵已經被他吸引了過來,而前方的希臘人又已經近在咫尺,隻得撥轉馬頭,向著黑暗中的胡加河裡沖去。冰冷的河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褲並且刺激著他的神經,他試圖讓馬遊到對麵的岸上,可是沒遊幾下馬蹄就被河底的淤泥陷住了。哈米爾卡看著河岸邊的希臘弓箭手們正在拉弓搭箭,明白這次大概是在劫難逃了,但是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那兩個孩子安全了。 “如果蒙毅在我身邊,也許我不至於會這樣死去吧。”哈米爾卡在人生的最後幾秒鐘裡突然想到了這個十幾年前與他結下不解之緣的異鄉人。 “眾神在上,迦太基萬歲!”哈米爾卡在馬上舉起利劍發出了最後一聲高呼後,身體上瞬間插滿了十幾枝箭簇。 “不……不!”蒙毅親眼看到了哈米爾卡在河中被亂箭穿身,同時聽到了老友那最後一聲悲壯的呼喊。蒙毅突然感覺到整個世界似乎崩塌了,他的心在滴血,看著對麵還在射箭的希臘人,他的眼睛中噴出了怒火。他抽打著戰馬奮不顧身地跳進了河裡,身後跟隨著的十多名騎兵也都看到了迦太基統帥那悲壯的一幕,全都高喊著口號跟著蒙毅沖進了河中。筋疲力盡的戰馬馱著蒙毅奮力遊到了漂在水麵的哈米爾卡的屍體邊上,蒙毅在馬上抱住哈米爾卡的屍體放聲痛哭起來。身後的騎兵在對麵射出的箭雨中拚命保護著蒙毅的安全而紛紛落馬,蒙毅大吼一聲,抱著屍體催馬沖上了北岸,戰馬在上岸的那一刻就耗盡了體力,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蒙毅在倒地的一瞬間就地翻滾,同時抽出了配劍,凱爾特騎兵一見有人上岸,立刻拍馬挺槍沖殺了過來。 漢尼拔和蒙華躲在灌木叢中不敢探頭,隻能仔細傾聽著外麵的一切動靜,當他們聽到哈米爾卡在不遠處發出那聲呼喊之後就沒了動靜,心中隱隱得感覺到不安,很快又聽到河中心傳來人喊馬嘶的喧囂聲以及這邊人群的呼喊聲。他們倆個終於忍不住探出頭來觀察一下外麵的情況,正好看到蒙毅抱著哈米爾卡的屍體跳上了岸的那一刻。當看到蒙毅悲痛欲絕的樣子和他懷裡插滿了箭簇的哈米爾卡時,漢尼拔和蒙華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 “我爸爸他……他怎麼了?”漢尼拔頭腦一片空白地問著邊上的蒙華。 “不知道,他可能隻是受傷了,你看我爸爸正抱著他呢。”蒙華不願意也不忍心讓漢尼拔受到太大的刺激,就在這時凱爾特騎兵突然向著蒙毅發起了進攻。 眼見對方騎兵沖至跟前,悲憤無比的蒙毅放下老友,持劍起身在狂風中直麵著對方,就在最前麵那名騎兵舉槍猛刺的瞬間,蒙毅稍一側身,讓過槍鋒的同時一把抓住槍桿將對方從馬上扯了下來,那名騎手還未落地,第二名騎兵已舉刀劈來,蒙毅將剛搶到手的長槍直接擲出,帶著風聲的長槍直接將第二名騎手戳飛馬下,力道之大令跟在後麵的幾名騎兵急忙勒住戰馬,不敢上前。蒙毅見對方怯戰,立刻沖上前去,動作之快令對方還沒看清楚就被接連斬落兩人。後麵的騎兵嚇地紛紛後退,這時蒙毅正好來到了漢尼拔和蒙華藏身的地方。 “爸爸!”蒙華站起來呼喊道。 “你們怎麼躲在這裡?”蒙毅驚詫地發現兩個孩子居然藏身在這近在咫尺的草叢之中,不過他瞬間就明白了哈米爾卡是為了掩護他們而故意跳入河中的,不由得瞬間熱淚湧出。 “你們倆個快點卸下盔甲,遊過河去。”蒙毅見希臘的步兵已經快步向這包圍上來,急切地說道。 “那你怎麼辦?”蒙華焦急地問道。 “我爸爸怎麼辦?”漢尼拔傷心地問道。 “不用管我,你們快走,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爸爸落到那些家夥手裡的。”蒙毅說完立刻大吼一聲沖向了正蜂擁而至的希臘人。 兩個年青人一秒鐘也沒有耽擱,他們知道多浪費一秒鐘,蒙毅就會多一分的危險,他是在用生命為他們兩人爭取時間。蒙毅將劍舞成了一團密不透風的劍花,對方隻要靠近就被斬於腳下,一時間所有的希臘士兵都目瞪口呆地不敢靠近。這時蒙毅身後的河裡傳來了兩聲重物落水的聲音,他明白兩個孩子已經下水了,懸著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希臘人也發現了河中有人,立刻一排弓箭手竄到了岸邊準備瞄準,蒙毅哪裡容得他們放箭,在怒吼聲中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先是接連斬翻了幾名圍堵的盾兵,緊接著殺進了弓箭手的隊伍當中,在一片劍光與血霧中,那些弓箭手們慘叫著紛紛倒地,沒死的也被嚇地轉身就逃。 漢尼拔和蒙華在冰冷的河水中咬著牙奮力地泅渡,好不容易終於遊到了對麵的岸邊,兩人抓著灌木叢的枝條爬上了岸去。當他們回轉身去看時,對麵岸邊越來越多的敵軍圍了上來,舉著的火把多如繁星。兩個人焦急萬分可是卻無能為力。跟隨蒙毅而來的努米底亞騎兵正在陸陸續續地趕到,不一會兒已經聚集了百人之眾,大家都在黑暗中焦急地尋找著可以讓騎兵渡河的淺灘。 蒙毅眼見敵人越來越多,知道恐怕無法脫身,他退到了哈米爾卡屍體邊上,持劍守護著夥伴。這時布裡吉安和馬爾克斯也騎馬來到了岸邊。當看到哈米爾卡的屍體和邊上站立著的蒙毅時,兩個人大喜過望。 “天神保佑,太好了,那個巴卡終於死了。”布裡吉安開心地叫了起來。 “快,快點殺死那個哈米爾卡的部下,不要讓他跑了。”馬爾克斯看到蒙毅時眼睛裡都快噴出火來。 希臘士兵猶豫地舉著長槍慢慢逼上前去,蒙毅等到對方靠近猛地沖向前方,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完成刺殺動作時用劍格擋開麵前的長槍,隨後劍花翻飛,劍鋒所到之處都是殘肢斷臂和一片血霧,希臘士兵在慘叫聲中不斷地後退。在殺傷對方數十人後,蒙毅終於體力有所不支,單腿跪在地上,用劍支撐著身體,大口喘著粗氣。 此時在河岸對麵的迦太基人終於找到了兩百米外的淺灘,漢尼拔和蒙華馬上跨上戰馬跟著努米底亞人一起全速沖向淺灘。 “爸爸,你千萬別死,千萬別死。”蒙華心裡不停默默祈禱著。 “射死他,快點射死他!”眼見對岸的迦太基騎兵開始準備過河了,布裡吉安和馬爾克斯都瘋狂地叫了起來。 瞬間無數的利箭飛向了蒙毅…… 滿身血汙的蒙毅艱難地坐在了哈米爾卡的身邊,他的前胸和後背都插著數枝箭簇。那把剛到西西裡時羅馬執政官盧塔提烏斯送給他的寶劍被他插在了麵前的地上。這位迦太基的戰神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疲勞,眼睛都累得快要睜不開了,似乎馬上要睡著了一樣,血已經流滿了身下的地麵。這十幾年來的經歷突然一幕幕地閃現在蒙毅的眼前。 “奴隸市場上遇到哈米爾卡,羅馬軍營裡的比武,第一次見到小漢尼拔,和叛軍作戰,來到了伊比利亞,碰到了自己最愛的人……” 此時的蒙毅仿佛看到了那個在白色山崖上等待著自己回去的身影。 “對不起,埃爾切。對不起……” 當漢尼拔和蒙華率領著努米底亞騎兵奮不顧身地殺退了敵人後,蒙毅已經安祥地坐在老朋友的身邊死去了。蒙華和漢尼拔抱著父親的屍體痛哭了很久,身邊所有的努米底亞人也全都哭了,他們為自己的統帥哭泣,更為失去了一位好朋友而落淚。為了防止希臘人和凱爾特人卷土重來,大家一起將蒙毅和哈米爾卡馱在馬背上迅速撤回了南岸,向著阿克拉.盧克的方向奔去。一路上越來越多掉隊的騎兵都迎了上來,大家看到屍體後全都默默地跟在隊伍後麵。 天漸漸亮了,整個原野上一片的寂靜,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似乎所有的生物都在為他們的死去而默哀。中午時分,返回的隊伍遇到了正帶著步兵和戰象急急趕來的吉哈斯塔,老將軍聽到了噩耗後差點從馬上摔下去,在痛哭一陣之後,他命令全軍立刻返回阿克拉.盧克,既要將兩個人的遺體安全送回,也要防止敵人得勝後前來追擊。 當消息提前傳到“白岬之城”時,整座城市先是為之震驚,接著是無比的哀痛。從居民到士兵,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為失去這麼偉大的領袖和“麥勒卡特.蒙”而難過。甚至許多人不相信消息的真實性而出城前去驗證。當吉哈斯塔的隊伍回到城市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街邊迎接,每家每戶的門口和窗口都裝飾上了黑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整個城市裡仿佛除了白色和黑色,其他的顏色都消失了。 漢尼拔和蒙華寸步不離地守護著父親的屍體,哈米爾卡和蒙毅被清洗完身體後安放在了巴力神廟的臺階之上,供大家祭拜三天後再進行焚化。全城所有的人都來到這裡進行悼念和祭拜,連附近的伊比利亞部族都來了許多人,城門口進出的人流排著了一條長龍。整個伊比利亞南部地區都被這個噩耗所震驚和悲痛。 埃爾切穿著黑色的袍子一直陪在蒙毅的身邊,她的臉色因為悲痛而顯得愈加的蒼白,哭腫的眼睛裡已經看不到對生活的依戀。她就這樣一直坐在丈夫的身邊,一直注視著蒙毅那張死時依然保持著平靜的麵容,仿佛期待著他會再次活過來,再次和自己說話並擁抱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連蒙華也隻能坐在她身邊默默陪著她,埃爾切的神情令蒙華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當隆重的焚化儀式開始的時候,阿克拉城萬人空巷,所有人都來參加這場英雄最後歸宿的儀式。可是埃爾切卻失蹤了,人們到處都找不到她。蒙華突然想起以前父親經常會陪著她去城市外的白色山崖上散心。他急忙騎上馬向著城外沖去,在接近山崖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懸崖的邊上。埃爾切穿著蒙毅第一次去見她時穿的那件銀色的長裙,美麗的長發在海風中飄散。蒙華想沖上山崖去阻止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道銀色的身影從山崖頂上向著大海跳下,圖爾德塔尼公主埃爾切遵守了自己發過的誓言:“君若不歸,妾當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