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美好前景鼓舞的迦太基人立刻收拾裝備準備下山,前往眼前富饒的“應許之地”。漢尼拔命令蒙華和馬吉魯斯負責開道,其他部隊依次有序地前行。溫暖的陽光令他們身體變得溫暖,而遠方的美景更是讓他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一切苦難似乎都已經隨著雲開霧散、雪停日出而成為過去,隻要邁出幾步就可以走下山去。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等待著他們的並不是康莊大道,前方下山的道路不僅比上山之途更加陡峭,而且因為結冰使得路麵無比的濕滑,尤其還是一段下山的陡坡。 領頭探路的蒙華在突然滑倒後緊緊抱住身邊的巨石以穩定住身體,並且急忙向後方的部隊揮舞手臂同時大聲叫喊著示警。但是急切想要下山的部隊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提醒,急沖沖的隊伍順著道路向山下沖去,片刻間從山上滑落的迦太基人以及牲畜如同柳絮般眾多,許多人畜無法抓住身邊的固定物而直接跌落山崖,慘叫聲與呼喊聲此起彼伏,後方的隊伍見狀急忙停下腳步並幫忙搶救遇險的同伴。 蒙華在道路上鋪上毛毯,然後手腳並用的試圖再度爬起,但冰滑的地麵使他墊在身下的毛毯等裝備都開始滑動。蒙華遍地尋不到哪怕一截可供持握或站立的樹樁或樹根,隻能小心翼翼地扶著路邊的巖石站起來,不遠處馬吉魯斯也抱著巖石小心地挪動著腳步。在這樣光滑的冰麵和融化的積雪上,除了翻滾或滑倒,根本就無法前進。在經過多次嘗試之後,蒙華和偵察兵隻能用鐵鍬等物在冰麵上硬鑿出一些淺坑,以供向前挪動之用,經過數小時嬰兒般的蹣跚而行之後,隊伍僅僅前進了幾百米的距離。但厄運才剛剛開始,在拐過第一道山隘之後前方陡峭的山路突然間戛然而止,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個深達千丈的懸崖,下山的道路被懸崖阻隔在了上百米的另一端。 “這應該是前幾天暴風雪造成的塌方,隻有非常嚴重的雪崩才會將整個山體都摧毀,從而形成現在這樣的懸崖。”阿德赫巴爾研究完地勢後非常無奈地對漢尼拔說道。 “這麼寬的懸崖我們不可能過去,看來隻能尋找新的下山道路了。”蒙華說完就帶著馬吉魯斯和漢諾開始向其他方向探索起來。 沒多久馬吉魯斯便在懸崖上方找到了一條貌似可以繞過這段塌方的新的道路,那是一條完全被積雪所覆蓋而充滿了安全隱患的山坡。漢尼拔立刻挺身向前,拄著木杖開始充當起開路先鋒的職責,但是行進在新積雪上不久,士兵與戰馬便開始不斷滑倒並跌進下方深達千尺的懸崖之中,因為覆蓋在道路上的積雪經過前人踩踏而融化後很快就結成堅冰。而騾子和馬的體重會使它們的蹄子陷入下層的積雪之中,從而令它們跌倒。一旦倒下它們就會亂踢亂蹬想要掙紮著站起,這導致它們徑直下陷並被更下方一層厚厚的堅冰夾住而動彈不得,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能將它們救出。在這種舉步維艱的環境中,整支隊伍直到正午才前進了不過數百米,卻付出了相當慘重的損失。 “這樣不行,這段路根本不能走,我們要回到原來的道路上另想辦法才行。這樣下去我們一周都到不了山腳下。”蒙華擠到漢尼拔身邊對他大聲說道。 “讓部隊退回原地休息,把將領們都叫來,我們要想個法子才行。”漢尼拔在寒風中看著身後步履蹣跚的隊伍,再轉身看看前麵似乎永無止境的雪原,無奈地下命令道。 夕陽照耀著阿爾卑斯山的西側,令朝向波河一麵的山體陷入陰影之中。同時陷入陰影的還有上午還歡欣鼓舞的迦太基人,現在他們被困於萬尺高地,所有人畜都散布於寒風拂過的山腰之上,更糟糕的事情是現在已經彈盡糧絕,今天一天所有人都沒有吃上一頓像樣的口糧了。 “那個塌方造成的深淵短期內不可能修通,而且我們也沒有適合搭建橋梁的木材。”阿德赫巴爾無比絕望地說道。 “如果在懸崖邊上開一條新路呢?”漢諾提議道,“我們可以沿山體一側開鑿一條新的道路,以取代被山體塌方抹去的路段,一直連接到遠處原來的山道上就好了,這樣應該會容易得多些。” 所有人都將期待的目光轉向了阿德赫巴爾,工程部隊指揮官思索了一會兒後,咳嗽了一聲說道: “這個辦法也許行的通,我剛才觀察過,山體側麵的巖石風化的比較厲害,尤其經過雪崩後山體已經開裂了不少,應該可以很快開出一條小道來。我建議今晚開始準備,明天一早再開始開鑿。” 無可奈何的迦太基人隻能在雪地中渡過又一個不眠之夜,好在天氣晴朗,頭頂上的銀河早早地就降到了群山之中,隻留下滿天璀璨的星辰。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禱著,希望今晚將是在這嚴酷之地的最後一夜,整個營地除了篝火燃燒的聲響就隻有戰象們偶爾的悲鳴。 第二天黎明時分,當東方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山上時,早已準備好的迦太基工程部隊在所有人的翹首以待下馬上開始挖鑿工作,山體一側的巖石果然如他們所預測的那樣,經過長年風吹雨打而風化的相當嚴重。在錘子與鐵鍬的作用下,大塊的巖石紛紛剝落,很快就開挖出一條可以供一人行走的山路。阿德赫巴爾將他的手下分成兩隊,一隊人乾活的時候另一隊人就在後方休息,在這樣輪番上陣的情況下,工程進展的當然順利。所有人焦躁的心情也越來越放寬,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夠開鑿出一條繞過塌方地段的山路來了。 但是上天似乎還想繼續考驗這群飽受磨難的人,在挖掘進行到最後階段時他們遇到了一塊巨石,巨大的花崗巖石體足有一層樓那麼高大,既無法移開也無法繞行,迦太基人想盡了辦法也無法撬動或是打碎它,它就如同一尊門神般地阻擋住了遠征大軍前進的步伐。當消息傳到後方時,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神的旨意,不應該再繼續前進了。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漢尼拔與蒙華來到了最前方,高大的巨石如小山一般屹立在他們的麵前,迦太基統帥仔細地研究著石頭的外型和成分,心中在不停地思索著各種各樣的解決方法。在一旁的蒙華突然靈機一動,對同伴說道: “我好像突然想到了個辦法,隻是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你先說說看,目前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了。”漢尼拔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位足智多謀的副手。 “在我老家有一個神話傳說,講的是女媧補天的故事。”蒙華盡量長話短說道,“傳說在遠古的時候,天上破了一個大洞,女媧神就將五色神石用火熔化最後將天空補好。” “用火燒化石頭?”馬戈瞪大眼睛問道,“恐怕隻有神火才有這個能力吧。”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隻是剛才情急突然想到了這個故事,我想既然礦石都可以熔化,那如果使用更強大的火力是不是可以令這個巨石也破裂開呢。”蒙華撫摸著麵前冰冷的石頭說道。 “可是我們哪來的那麼多生火用的木柴?”漢諾提出了一個新的難題。 “工程部隊的騾馬上還存了一些木柴,本來是打算鋪路和做飯用的。”阿德赫巴爾興奮地說道,他覺得這個法子也許可以行得通。 “那我們就試試看吧,小時候我聽父親說過醋可以加速物體的軟化,我們還有多少葡萄酒?”漢尼拔轉過身看向負責後勤的哈斯德魯巴。 “這個……還有一點存貨,主要是用來給大家暖身子用的,你不會打算?”後勤指揮官用不舍的語氣回答對方。 “現在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把木柴和葡萄酒全都搬上來,馬上準備燒石頭。”漢尼拔用毋庸置疑地口吻命令道。 很快工程部隊就運來了所有剩餘的木材,阿德赫巴爾親自指揮大家將木材塞到巨石的各個縫隙之處,當熊熊烈焰開始焚燒起來時,所有人心中都開始默默的祈禱。阿德赫巴爾在邊上不斷的將新的木材添加進火焰之中,周邊的雪水都被溶化並蒸騰出水氣,燃燒的木頭不斷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一段時間後整塊巖石的表麵都被熏烤成了黃黑色。在漢尼拔的指揮下,心疼不已的後勤指揮官命令手下搬來了最後數罐小心保存著的葡萄酒,這種帶著酸味的飲品在高寒地帶已經拯救了無數因為失溫而差點失去性命的戰士。 “別這麼小氣了,等到了山腳下,我會幫你搞到更多更好的高盧人釀的葡萄酒。”馬吉魯斯笑著對哈斯德魯巴說道。 “呸,你們哪裡會懂得釀酒,最好的酒都是漢尼拔統帥農莊裡生產出來的。”後勤指揮官對高盧人的釀酒技術不屑一顧。 “沒事的,哈斯德魯巴,等到了羅馬我們去搶羅馬人的酒來喝。”蒙華一邊安慰著對方一邊開始指揮人向已經燒的滾燙的巨巖潑灑葡萄酒。 在後勤指揮官心疼的眼神中,一罐罐盛滿了紅色液體的橢圓雙耳陶罐被丟向了已經熏烤的黝黑的巨石,液體在外殼的爆裂聲中飛濺在整塊巖石的表麵,冷熱交替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很快整個巖石如同一座冒著熱氣的紅黑色大蛋一般,當最後一個陶罐被拋出後,大家隻能開始默默的等待神靈現身了。 “希望我的辦法有效,否則所有人都會失去信心,以後的仗就難打了。”蒙華盯著最後一捆木柴被丟進火堆中有點擔心地說道。 “吉人自有天象,這不是你經常對我說的嗎?別去想太多,盡力了就好,我想神和父親都會保佑我們的。”漢尼拔安慰著同伴。 仿佛冥冥之中神聽到了他的祈禱一般,漢尼拔的話音剛落,麵前那塊阻擋住所有人希望的巨石突然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那既不是酸酒的滋滋聲也不是木柴燃燒的劈啪聲,而是從內部傳出的如同蛋殼破裂般的聲音。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眼光中,巨石的表麵開始出現了一條條的細紋,緊接著發出一聲令人心驚膽顫的爆裂之聲,如同一聲平地的悶雷,巨巖崩裂了。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這簡直就是神跡再現,大家都親眼見證了這個偉大而又神奇的時刻。巨大的巖石在人群的歡呼鵲躍聲中繼續崩裂,上方破碎的石頭不斷掉落,最終分裂成了兩瓣大石及無數的小石塊。後方的隊伍很快也得到了這個好消息,士兵們在爭相傳遞著這件神奇的功績,迦太基統帥和蒙華瞬間成為了神一般的存在,將士們都相信這是眾神指引統帥和副將這樣去做,並且在最後關頭出手相助。整個隊伍頓時士氣大振,工程部隊迅速撲滅了餘火,再用鐵鎬和鍥子擴大已經可以側身通過的夾縫,最終攔路巨石被信念無比堅定的遠程軍碾為齏粉,和煦的陽光透過原本陰暗的山路照亮了每個士兵的內心。 繞過塌方的路段後,前麵下山的道路變得越來越好走,在溫暖的陽光下,遠方碧綠的波河平原在不停地召喚著迦太基人。蒙華率領斥候在前方輕裝探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所有危險的地段都被標注了出來以提醒後方的隊伍。經過數小時的快速而危險的行軍,在穿過安賓小山穀與其他無數個無名山穀後,蒙華終於在黃昏時分到達了山腳穀底處,並在一個寧靜美麗的湖泊附近找到了可供大軍紮營的地盤。不久之後,漢尼拔率領著後續人馬踏著霞光的餘輝走下了這座困擾了他們十幾天的大山。當遠征軍的將士們再次踩在平坦的土地上時,劫後餘生的激動之情令許多人喜極而泣,現在在他們的心目中再也沒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再也沒有什麼危險能夠阻止住他們前進的步伐。 “我們成功了,漢尼拔,你的計劃成功了。”蒙華興奮地擁抱著剛剛走進軍營的同伴。 “哈哈,至少目前來說成功了一部分吧,上麵的道路還需要拓寬,讓負重的馱獸與戰馬通過,最後我們的戰象來到這裡才能算成功。但是即使是這樣離我們最終的目標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漢尼拔同樣興奮地回答道。 迦太基統帥看著從身邊走過的衣衫襤褸的部下,盡管他們的身心已經無比的疲憊,但是他們的意誌卻比以往更加的堅定,這可以從他們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得出答案。雖然他們目前損失慘重,但是他們完成了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壯舉,現在他們需要好好休整,補充損失的裝備,很快他們就將踏上新的征程。 “在那個方向,我們的最終目標就在那裡。”漢尼拔站在高處手指著羅馬的方向對著蒙華說道,遙遠的亞平寧半島上空已經是戰雲密布,一場令羅馬人永世難忘的劫難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