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使君，我可不是什麼荊州的上將軍了，您來的不湊巧啊，我昨天還是！” 　　蔡瑁偏過腦袋，倏地拉長了臉。 　　“上將軍赤膽忠心，荊州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賴恭不動聲色，上前撥弄著爐裡的炭，劈裡啪啦一陣響，火光更旺了些。 　　蔡瑁一肚子的質問，竟憋不出一句像樣的來。剛剛吳普上前檢查時，使勁脫了脫褲子，他的屁股確實有點涼，現在暖和多了。 　　“老夫上任交州時，各郡都獻上來一點禮物。老夫不敢私藏，特獻給上將軍，才不至於糟蹋了好東西。” 　　賴恭拊掌三聲，侍衛抬上來交州的貴致遠珍。 　　名珠、香藥、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琉璃、翡翠，琳瑯滿目，輝生滿室。 　　蔡瑁冰冷的臉上罩著一層霜，在看到這麼多奇物、寶玩後，直接融化掉了： 　　“我跟著明公這麼多年，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賴使君既是豪爽的人物，我也不誆你。你隻要解答我心中的三個疑惑，我未嘗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賴恭朝前施禮，坦坦蕩蕩。 　　蔡瑁閉上了雙眸，陷入深思，半晌過後瞿然開目，伸出一根手指頭： 　　“你和劉備在宴席上相談甚歡，都聊了什麼？說出來，讓我和琮兒，一起高興高興。” 　　賴恭感受到了話語中的鋒芒，熾盛的炭火映照著他的臉頰，顯得格外地精神： 　　“上將軍，老夫要借兵討伐吳巨，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老夫都心甘情願。說白了，老夫到襄陽來，就是陪笑臉的。” 　　“皇叔稱，他能幫助老夫向明公說三兩句好話。老夫信了他，振奮地向明公借兵。明公瞟了老夫一眼，又瞟了皇叔一眼，給拒了。” 　　“皇叔臉上掛不住，主動請纓願往嶺南一趟，老夫非常感激他，以為這件事能成了。沒想到明公搖了搖頭，說舍不得皇叔南下遭罪。” 　　劉琮眨巴著眼，調侃道： 　　“父親想方設法栓住皇叔，鎮守北藩，生怕他出去惹事。賴使君倒好，一頭撞墻上了，父親怎麼可能高興！” 　　賴恭撫膝一嘆，憋屈無奈道： 　　“老夫初來襄陽，遇到皇叔這麼熱情，一時失了心智。皇叔給人的感覺，是能辦成大事的，明公也很仰仗他，誰能想到竟然是這般境地。” 　　“快別提皇叔了，老夫正後悔呢，早知道一開始老夫就來求公子和上將軍，立馬借到兵討伐吳巨去了！” 　　“現在老夫心裡門清，隻有公子是熱心腸，上將軍則是把荊州料理得周周全全，還是懇請公子和上將軍照顧照顧零陵賴氏吧。” 　　蔡瑁看去平靜了許多，他故意緊著臉色，冷哼一聲道： 　　“你要繞遠道，能怨誰？我再問你，你在少文府上，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賴恭正要擺擺袍襟，突然愣在原地，手勢僵在半空回想： 　　“那天張將軍軍務繁忙，老夫根本沒說上什麼話。” 　　蔡瑁不知當天的細節，想要繼續索問，也不知道問什麼關鍵。他隻好略過，接著問下一個： 　　“事發當夜，劉琦公子給你送了信，信裡說了什麼！” 　　賴恭聽了兀自詫異，無辜自辯道： 　　“上將軍誤會了，劉琦公子什麼時候給老夫送過信啊，絕對沒有的事。” 　　蔡瑁審視片刻，深深望著賴恭，大聲吼了起來： 　　“你撒謊！你撒謊！” 　　賴恭深施一禮，鄭重地道： 　　“隻不怕雷打了，敢在上將軍麵前撒謊。” 　　蔡瑁正準備發難，恰巧吳普檢查完畢，淡然自若道： 　　“上將軍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外用的藥已經有了，我再開一個內服的方子，保管上將軍三五天能下地走路。” 　　蔡瑁疲憊地給了劉琮一個眼神，逐客道： 　　“琮兒，我累了。” 　　劉琮識趣地施禮退下，賴恭和吳普都緊跟著離去。 　　途徑遊廊的時候，劉琮止不住地高贊道： 　　“舅父傷了屁股，都要接待我，還當著我的麵換藥，接待我的貴客，真是把我當親侄兒了。” 　　賴恭和劉琮寒暄了幾句，客客氣氣地告別。臨行前劉琮再三承諾，會替賴氏說好話，賴恭懸著的心悄然放下。 　　蔡瑁的調查，缺失重要的線索。賴恭突然殺上門來，沒給他準備的時間，算是莽撞地化解了一場重要的危機。 　　“回驛館。” 　　賴恭吩咐車夫一聲，麵色死一般地沉寂。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將各種破綻都捋了一遍，愈發忐忑不安，產生要遠離襄陽的念頭。找書苑 www.zhaｏshｕyuaｎ.cｏm 　　他精神緊張地回到驛館，瞅見兒子賴雄衣袂飄逸地練習書法，氣不打一處來。 　　“運筆方縱，自然跌宕，上等的好字！此處用筆斬截，乾脆利落，像不像一把要砍我們父子腦袋的大刀？” 　　賴恭湊趣過去，感慨兒子的書法氣象已具，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勝唏噓。 　　“恭喜父親平安歸來，看來零陵的家業，也不是那麼好繼承的。我們父子共勉，開創出千年家族，父親意下如何？” 　　賴雄筆勢一收，像極了忍受辱垢、掩藏鋒芒的意氣書生。 　　守正然後出奇，字跡舒張得勢。 　　“今天我們打了蔡瑁一個措手不及，勉強獲得勝利，他遲早會回過勁來審查。”賴恭沉吟道。 　　“隻要蔡瑁還忌憚著皇叔，又拿皇叔沒有辦法，他唯有借助我們賴氏將皇叔支走。縱使他知道賴氏有所欺騙，他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蔡瑁會拖延上一段時間，給我們製造麻煩，牽連出新的變故。所以蔡瑁指望不上，我需要的是蔡瑁不會站出來反對皇叔下嶺南。” 　　“而今荊州，還是明公做主。接下來要聯合對明公展開攻勢促成此事，成敗在此一舉！” 　　賴雄望著自己的書法傑作，驀地生出心曠神怡之感。 　　少年豐神飄灑，器宇軒昂，端的是氣淩霄漢。 　　“天下安樂，我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大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讀書人當萬死以赴。” 　　賴雄慷慨激昂，向著中原大勢重重地揮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