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拜訪郭永，說清楚贈送軍糧的事。賴雄剛剛起身，適巧聽到車轍轆轆的聲響，心曠神怡地開始新的一天。 　　“子雲，郭永扭扭捏捏地答應了。”劉琦恢復從容和自信以後，愈顯風流俊俏。 　　“公子現在鋒芒畢露，郭永不想節外生枝，肯定會答應的。反正公文上用的是公子的印章，襄陽怪罪下來，郭永也有辯解的理由。”賴雄心情舒暢，臉龐神清氣朗。 　　“我吩咐仆役備了薄宴，子雲吃了酒再走。”劉琦一大早起來籌備，正是為了和賴雄待久一點。 　　賴雄謝絕劉琦的好意，目光閃了閃： 　　“昨夜酒足飯飽，酣暢至醜時，公子的誠意我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了。凡事過猶不及，今日的分別，是為了來日的相聚。隻要我們意念合一，誌同道合，哪怕天涯路遠，也有再有重逢的一天。” 　　“如今中原格局，曹操勢將平定河北，奠定稱王稱帝之基。劉牧坐擁荊襄，阻擋在曹操的前路上，雙方遲早會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公子守好江陵，天下思漢之士都會看到。不管荊州發生什麼變故，我和皇叔都會站在公子一邊。” 　　劉琦心潮澎湃，輕輕笑了笑： 　　“我能力有限，所幸有子雲和皇叔作為中流砥柱。我向子雲承諾，一定會堅守江陵，不管父親最終如何抉擇，我都會為子雲和皇叔爭取到足夠逆轉局勢的時間。” 　　賴雄拿起酒爵，敬向劉琦： 　　“嶺南路遠，公子不必相送。不管前路如何艱辛，我都會義無反顧地返回江陵！” 　　劉琦豪飲一爵，胸腔中凝聚著浩然正氣：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二人依依惜別，趙雲已押送著糧車，浩浩蕩蕩地奔向城外。 　　賴雄鮮衣怒馬，目光期冀。身上沉重的擔子，暫且卸下幾分。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少年的音調富有激情和傾心向往，隨時隨地地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戰馬的步伐也極有韻律，穩重而自然，還有幾步是即興成分。 　　“子雲跟著主公下嶺南，不會覺得後悔嗎？”趙雲調侃著，沉毅的臉龐在春日陽光的映照下，容色煥然。 　　“我做事向來隨心所欲，何來後悔之說。倒是皇叔，進行了一場豪賭。”賴雄盈盈笑道。 　　“此話怎講？”趙雲謙遜地請教道。 　　“嶺南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地，當年太祖高皇帝從漢中北伐得到兵仙韓信之助，尚且艱難困頓。而今皇叔從嶺南北伐，不知道要蹉跎多少歲月。” 　　“北伐勝，則成千古功績。北伐敗，皇叔困守海角天涯，一生的抱負都無法實現，臨終時不知道會有多淒涼。還有你們這些一直追隨皇叔的幽冀人士，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回到家鄉。” 　　賴雄信馬由韁，如同醉夢中一般。他向來隨遇而安，哪裡都去得，從不會怨天尤人。 　　這一點品質，倒是和趙雲非常相似。但當賴雄正兒八經說出口的時候，還是不免觸動了天良，直抵趙雲的肺腑深處，他的血脈漸漸振勵起來。 　　“我這輩子，恐怕都無法返回常山了，可那有什麼緊要？天降亂離，天底下像我一樣的人多如牛毛，比我淒慘的數不勝數。” 　　“我跟著皇叔，從不覺得委屈，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隻希望子孫後代不要像我一樣，繼續顛沛流離。我會給他們安一個家，一個沒有戰亂的耕種莊園。” 　　“曹操或許有結束亂世的雄主氣象，但天底下百姓的命運，不過是一場輪回。隻有皇叔能富民、強社稷，拯救天下黎庶，我有幸輔弼皇叔，又怎麼會後退一步！” 　　趙雲心裡敞亮，始終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曹操數屠徐州，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後來曹操攻城，決泗水、沂水淹下邳，百姓更是傷亡無數。 　　這等人，不配成為天下之主！ 　　“皇叔有趙將軍這樣的無雙猛將輔佐，何愁北伐不能功成？”賴雄豪氣頓生。 　　“子雲過獎了。”趙雲目視著一輛連著一輛的糧車，滿滿地踏實感。 　　有兵有糧，吳巨和士燮不足為懼，南下的大軍將踏平一切。 　　賴雄豐神如玉，繼續哼著醉人的《陌上桑》。他親自座下戰馬掛上一個小鈴鐺，雙腿夾緊馬腹，戰馬擠出一聲長嘶，靈活靈巧地飛掠而過。 　　鈴鐺發出聲聲奇妙的音調，頗具悲壯的風情色彩。 　　遠行！遠行！ 　　賴雄肆意飛揚，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ｎ.cｏm 直追隊伍的最前端。他不隻是聲調音律上的享受，還有璀璨的人生縮影，以及對未知領域的竭盡挑戰。 　　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次熱情洋溢地揮手，都會得到勞役憨笑的回應。 　　勞役們有激昂的、有沉默的、有憂傷的、有喜悅的、有冰冷的，他們有一個共同點，身軀疲憊不堪。 　　有時候賴雄的熱情，並沒有得到該有的回應。但所有勞役，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價值，那就是尊重。 　　賴雄一身華貴的衣裳，擠在人群裡，和勞役們開著天南地北的玩笑。 　　無數的笑聲蔓延開來，旋即演變成起哄的喧鬧。 　　毫不誇張地說，賴雄的一句話便可以操控他們所有人的命運，但他總覺得不爽。 　　隻有帶著大家一起發家致富和享受自由的人生，才能給他提供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勞役們有時和和氣氣，有時板著一張臉，有時鄙視的虛聲四起，以至於當他們聽到清脆的鈴鐺聲，都會忍不住東張西望，試圖捕捉住忙碌人生中的一點一滴的快樂。 　　趙雲根本無法想象，曾經這麼慵懶的一個人，在人群裡竟有如此充沛、旺盛的精力。好似有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在他的眼前。 　　稍頃，震動的馬蹄聲，粉碎了運輸隊伍溫馨的氛圍，每個人的麵色都緊了起來，直到三道熟悉而清晰的身影，出現在官道的盡頭，人們情不自禁地發出歡嘯。 　　“皇叔！” 　　“皇叔！” 　　賴雄深深吸了一口氣，歷史長河掀起的書頁嘩嘩作響，仿佛要開啟嶄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