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次就姑且算做你沒有欺君！”崇禎望著匆匆而來的左夢庚，背身說道。 　　得，您就接著嘴硬吧。 　　左夢庚低著腦袋暗自埋怨一句，擠出笑容答道：“臣多謝皇上信賴。” 　　崇禎陡然轉過身來，帶著笑容看向眼前少年。 　　和此前的冷漠與冰冷不同，現在他的眼神中充斥著欣賞與和藹。 　　“正巧朕今日高興，你就留在宮中和朕一同用過晚宴再說。”他微笑著說道。 　　左夢庚身軀一僵。 　　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如今如此重視自己，八成沒啥好事。 　　但皇帝金口玉言一開，自是不會撤回。一時間，左夢庚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怎麼？！” 　　崇禎見左夢庚發愣，冷著臉問：“難不成朕還留你不得？” 　　左夢庚瞬間回過神來，急忙對準崇禎憨笑道：“皇上賜宴，臣喜不自勝，一時失神還望皇上恕罪。” 　　“哈哈哈...” 　　崇禎大笑出聲，指著左夢庚罵了幾句，邁步離去，隻留下幽幽的聲音傳來，“命禦膳房今日多備些肉食，給其餘各宮的妃嬪也送些去。” 　　望著遠去的崇禎，左夢庚抹了把臉上汗水，又攏了攏淩亂發絲，接連深吸好幾口氣，方才壓抑住內心的躁動。 　　這京城，真是一刻也多呆不了。 　　時間很快來到傍晚時分。 　　血紅色的太陽，掙紮著在西邊不願落下，靜靜等候了一個多時辰的左夢庚，總算是被太監想起，傳旨到乾清宮。 　　進入宮殿內，就見正中間憑空出現三張膳桌，上鋪紅布。一名名手持紅色漆盒的太監，整齊列隊，一個個打外邊進來。 　　頃刻間，原本空蕩蕩的膳桌擺滿了各種美味佳肴。 　　紅燒獅子頭，肥雞，燒鵝，燕窩羹... 　　左夢庚掃了一圈，暗自心驚。 　　都說崇禎勤儉，沒成想今日卻搭載著他飽餐一頓。 　　“坐吧！” 　　瞥了眼左夢庚，崇禎揮手朝一側的座位一指。 　　左夢庚對準崇禎一拱手：“多謝皇上恩典。” 　　說完，搬開凳子坐了下去。 　　崇禎笑著點點頭，端起一碗燕窩送入嘴邊，淺嘗一口，隻覺通體舒暢，贊嘆道：“不錯，不錯，這今日的燕窩味道不錯，比起往日的好上不少。” 　　說著他拿起湯鑰，迅速將一碗燕窩乾了個空。 　　王承恩見狀，急忙將皇帝手中空碗接過，邁步走到桌前，換過一碗燕窩再度返回。一連重復了兩次，崇禎方才要來手帕，擦擦嘴，命人拿上主食。 　　“吃啊，你怎麼不吃？莫不是飯菜不合胃口？”見左夢庚不動筷子，崇禎皺著眉頭問。 　　“多謝皇上關心。” 　　左夢庚微微一愣，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入碗中。 　　這場晚宴在極為壓抑的氣氛下結束。 　　待晚宴結束，崇禎再度恢復此前的冷峻，問道：“朕聽兵部的人說，有人想把你調去湖廣，你和朕說說是否有此事？” 　　左夢庚：“確有此事。” 　　崇禎來了興趣：“朕記得你家鄉在臨清，為何想到去湖廣？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你不去臨清，反倒是想去湖廣。” 　　“你和朕說說為何想去湖廣。” 　　還能為什麼？肯定是離你遠遠的唄。 　　臨清那地方，日後肯定是抗清的主要戰場，無險可守，也守不住。 　　鬼才願意去那地方呢。 　　心中暗自吐糟兩句，左夢庚找尋起借口：“臣未曾去過湖廣，想去湖廣看看。” 　　崇禎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如今國家正值用人之際，北方的建奴，東南的流寇，每一樣都讓朕頭疼不已，你倒是躲得清閑，跑到湖廣去。” 　　左夢庚回道：“臣愚鈍少敏，天資平平，也隻能為皇上守好一城之地。” 　　“如果朕偏要讓你去遼東呢？”崇禎冷聲問。 　　霎時間，大殿內的氣氛冰冷到了極點。 　　左夢庚後背滲出冷汗，顫抖著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若是讓臣去遼東，臣自是不敢不去。” 　　“哈哈哈...” 　　崇禎大笑著拍掌道：“好好好，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左夢庚。” 　　“你給朕一個理由，一個正當放你去湖廣的理由。” 　　左夢庚思索片刻，一本正經地回道：“臣聽聞湖廣地大物博，想去一探究竟。且臣保證，不出兩三年時間，臣在衛所肯定為陛下訓練出一支能與建奴抗衡的軍隊。” 　　崇禎臉色“嗖”一下冷了下來。 　　軍隊？ 　　這可是他的逆鱗。 　　崇禎冷笑著打趣道：“你是不是還想著山高皇帝遠，在那當一回山大王？” 　　壞了。 　　覺察到皇帝臉色變化，左夢庚暗自叫苦。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皇帝都這般喜歡作弄人麼？ 　　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如同一隻螻蟻一般，隨時有可能把眼前的男子一腳踩死。 　　強忍住內心恐懼，他顫抖著說：“地方上不光有縣令，行都司，更有陛下的禦史巡按代天巡守，臣區區一屆武夫，怎敢胡作為非。” 　　崇禎想想也是。 　　“既如此，那你就去吧。” 　　左夢庚大喜：“臣謝過皇上。” 　　“行了，行了。” 　　崇禎連連擺手，一本正經地叮囑道：“你到了地方，一定要恪守律法，但凡有人揭發你的不軌之處，朕一定親自派人押你進京！” 　　左夢庚連連點頭，忙呼“不敢”。 　　接下來，崇禎帶著幾分疑惑問：“那阿濟格，你說說朕該怎麼處理？” 　　左夢庚搖頭笑道：“軍國大事，自由朝廷諸公前去議論，臣位卑言輕，不敢妄談國事。” 　　“人是你抓的，但說無妨。” 　　崇禎冷聲說。 　　左夢庚：“臣建議放阿濟格歸沈陽，以換取我被建奴俘獲的大明百姓。” 　　“放了！？” 　　崇禎驚得叫出聲來：“你是說讓朕把老奴的兒子放了？” 　　一旁的王承恩也是跟著瞪大雙眼。 　　“臣說得不是放，是換！換...” 　　左夢庚連連解釋道。 　　“殺阿濟格一人，於朝廷無益，但若是用他一人換取我上萬百姓，既可彰顯我大明天子愛民如子的名，又可在日後我軍與建奴作戰時，少廢些手腳。” 　　他就是要讓建奴知曉，明軍是不殺俘虜的。 　　這樣日後哪些個貴族大老爺們，一旦作戰不利，也不會想著拚死一戰。 　　聞言，崇禎眼中掠過精光，拍掌叫道：“此計甚好，那待朕先獻俘於太廟，隨後就派遣人前去與建奴交涉。” 　　左夢庚微微頷首，抬頭往宮外一看。 　　漆黑的夜色籠罩天空，大殿外也早已亮起了燈火。 　　思索片刻，他抬頭看向崇禎，試探性地請求道：“皇上，入夜了，臣乃外臣，怕是不方便久在宮中，臣是不是...” 　　“去吧。” 　　崇禎眼睛微瞇，朝他揮手道。 　　“臣告退。” 　　左夢庚長鬆口氣，對準皇帝一拜，邁步就往外出走。王承恩見狀，緊隨其後，待其出了宮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王公公？” 　　左夢庚回頭一看，疑惑地問道：“公公可是還有事情？” 　　王承恩笑著搖搖頭：“你的事情，咱家也聽說了。不是咱家詆毀那些個東林黨人，這些人辦的那事，就不叫個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侯恂於你爹是有知遇之恩，但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不是？” 　　說到此處，他伸出乾枯手掌拍打嘴巴，笑道：“哎喲...你看我這嘴，見到左將軍，忍不住就多說了兩句，不說了，不說了...” 　　左夢庚朝他一笑：“多謝公公提點，夢庚必定銘記於心！” 　　“哈哈哈...” 　　王承恩笑著擺手道：“提點談不上，隻是咱家人老了，看見年輕人話多了些罷了，你別嫌棄咱家這老東西囉嗦就好。” 　　說著，他轉過身子邁步離開。 　　左夢庚收回目光，迎麵就撞上一名約莫五六歲，身穿紫色宮裙的小女孩，在眾多宮女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小臉白皙圓潤，一雙眼睛烏黑錚亮，宛如一個精致的洋娃娃一般。 　　“你就是打了勝仗的將軍麼？”待其行至左夢庚身前，揚起腦袋，張大嘴巴滿是好奇地問。 　　左夢庚略微一怔，尚未開口，一旁的年長宮女卻是率先開口嗬斥道：“你是什麼人，見了公主殿下，竟然敢不行禮？” 　　這是坤興公主朱媺娖？ 　　左夢庚心中暗驚。 　　按照大小年紀來說，應該是她不錯。 　　思索片刻，左夢庚笑著看向她，恭聲說道：“臣左夢庚，見過公主殿下。” 　　禮畢，他緩緩抬起頭與小公主對視一眼。 　　朱媺娖轉動靈動大眼睛，奶聲奶地說道：“謝謝你，小將軍，你要是天天打勝仗就好了，那樣父皇就能天天給我吃好吃的了。” 　　左夢庚和煦一笑：“那臣盡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