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時分，火紅的太陽高高懸掛蒼穹，灑下暖洋洋的光束，左夢庚帶著韓力以及剩下人馬緩緩進入村落。 　　尚未入內，濃鬱的血腥味嗆得眾人眉頭微皺。 　　村郊的草地上，一具具沾染鮮血的屍體癱倒在地，有的人沒了胳膊，有的人肚子破了個大洞，內臟灑落一地。 　　村中的野狗吞吐舌頭，轉動著發綠的眼珠，試探性地往前慢步行走，目光一刻也不離這些屍體。 　　隻等周圍的人一散去，就撲上去大快朵頤一頓。 　　強忍住內心不快，左夢庚加快腳步，直往一側的軍帳行去。 　　“將軍！” 　　兩個小卒見到左夢庚身形一震，行禮道。 　　左夢庚微微頷首，轉動腦袋掃視一圈，見營地隻有少許守衛以及傷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忙問道：“郝搖旗和馮傑呢？讓他們過來見我。” 　　兩人對視一眼，聲音顫抖著說：“馮將軍和郝將軍帶著剩下的兄弟，進村剿匪去了。” 　　“土匪都在山上，他去村中剿什麼？”左夢庚略微發愣，反問道。 　　壞了！ 　　忽然，他猛地一拍腦門，大喊道：“快跟我進村去！” 　　身後士兵聽得上官指揮，留下二十餘人守護原地，緊跟著左夢庚往村內奔去。 　　一入內，一股比起此前更為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與之伴隨的還有一陣陣淒厲的慘叫。 　　左夢庚一瞥，入目的場景讓他大為震驚。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我是良民，我是良民。”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漢子跪倒在地，抱住一名軍士哭喊道。 　　“我良你娘！”那軍士臉色一沉，揮舞著刺刀，往前一捅，一槍刺入那人脖頸。 　　那人瞪大瞳孔，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死死握住刺刀，任由鮮血順著刺刀流下，將刺刀浸潤得滑不溜秋。 　　那名軍士冷臉一笑，一下抽出刺刀，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百姓順勢倒在地上，再無半分生機。 　　見到這場景，那名小卒掏出腰間小刀，半跪在地，麻溜地割去那人腦袋，懸掛腰間。 　　鮮血順著他的腰，淋了一地。 　　四處都是手持刺刀的軍士，大喊著追趕拚命逃散的百姓。 　　那場景，宛如地獄。 　　望著這一幕，一股暴戾之情瞬間將左夢庚吞噬，他搶過一把火銃，對準天上。 　　“砰！” 　　火銃炸響頓時吸引了眾士卒注意，他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滿臉錯愕地看向左夢庚。 　　左夢庚一個加速，邁著大步就朝距離最近的軍士胸口踹去，那人躲閃不及，悶哼一聲，接連倒退了七八步方才止住腳步。 　　他剛一站穩，左夢庚立刻縮步上前拽起他的衣領，狠狠扇了他兩個耳光，咬牙切齒咆哮道：“誰讓你們他娘的殺老百姓的？殺良冒功，誰給你們的膽子！” 　　“來人，給我把他們的鳥銃下了，給我押到一邊去！” 　　聞言，左夢庚身後的軍士一擁而上，迅速將在場的士兵控製。 　　“他娘的，打建奴沒本事，殺起自家人倒是有力氣得很，老子的臉都讓你們給丟光了！”左夢庚望著跪倒在地的軍士，餘怒未消，一邊拿出皮鞭抽打，一邊怒吼著咆哮道：“老子供你們吃，供你們穿，是讓你去打建奴，去打賊寇，不是讓你們他娘的殺老百姓的！” 　　皮鞭宛如毒蛇，飛舞著落到人堆，每一次都能激蕩起慘烈喊叫。 　　郭老四忙上前勸道：“將軍，如今大敵當前，保不準瘋驢子他們有什麼隱情呢，還是等他問過他們二人，再做定奪。” 　　“那好！”左夢庚回復了幾分理智，咬牙道：“去派人將那兩個損種給老子叫來，今日若是說不清楚，別管我軍法無情。” 　　郭老四點點頭，朝身側的傳令兵使了個眼色，傳令兵蹬動雙腿，飛快跑出。 　　不一時，傳令兵領著瘋驢子與郝搖旗，邁步返回。 　　二人渾身浴血，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極深的紅色印記。 　　“馮傑。” 　　“郝搖旗。” 　　“見過將軍。”行至左夢庚身側，兩人立刻收斂殺意，恭聲行禮道。 　　左夢庚掃了眼二人，冷笑著反問：“兩位可殺痛快了，殺過癮了？” 　　郝搖旗臉色發苦暗道一聲不好，瘋驢子則是抓了抓腦袋，搖頭道：“這些個賤民膽敢私通賊寇，簡直就是死有餘辜，將軍等著，我這就去將他們都給您帶過來。” 　　說著，竟有再度提刀折返的意圖。 　　左夢庚氣血上湧，指著瘋驢子喝道：“來人，給我把這兩個畜生都給我綁了！” 　　“是。”一隊精銳隊伍一擁而上，死死按住二人的肩膀。 　　“放開老子，放開老子，你們放開老子！” 　　瘋驢子蹬動雙腿，扭著胯部拚命掙紮。 　　一不小心觸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臉色發白，問道：“將軍，我二人到底犯了什麼錯，你竟要如此對我們？” 　　左夢庚沒有回應他，反而看向郝搖旗：“你來給他說說，你二人到底犯了什麼罪責？” 　　郝搖旗額頭直冒汗，顫抖著說：“我...我二人禦下不嚴，導致部眾劫掠民眾，還請將軍恕罪。” 　　“僅僅隻是禦下不嚴？” 　　左夢庚差點被氣笑：“我看你二人是樂在其中，若是沒有你們的許可，這些人膽敢沖入村中，如此肆意屠殺村民？” 　　“他們私通賊寇，按律應當與賊寇同罪！”瘋驢子昂起脖子，一臉不服地咆哮道。 　　“你可有證據，證明他們每一個人都私通了賊寇？” 　　左夢庚反問。 　　瘋驢子紅著臉叫嚷道：“知情不報，與私通賊寇同罪，我斬殺罪犯何罪之有！？不服，我不服，將軍賞罰不明，我就是不服。” 　　左夢庚抽出腰間長刀就砍，嚇得郭老四趕忙抱住他的腰，勸阻道：“這些人私通賊寇，想來是乾過不少劫掠過往商隊的事情，瘋驢子殺了他們也不冤枉。” 　　至於有沒有那麼一兩個冤枉的，那可就不該由他去思考了。 　　左夢庚與之對視一眼，心中的怒氣也少了七八分。 　　郭老四一喜，忙朝郝搖旗等人使了個眼色：“雖然這些賊寇罪該萬死，但將軍還未發話你們就敢擅加處置，馮傑更是膽敢咆哮上官。” 　　“你們還不快向將軍認罪。” 　　“我等知罪，願意接受將軍處罰。”郝搖旗連忙領著眾人朝左夢庚請罪道。 　　唯獨瘋驢子，昂起頭滿臉不服。 　　左夢庚冷著臉問：“怎麼了，你還不服？” 　　“將軍善罰不明，不服，我就是不服。”瘋驢子連連晃動腦袋。 　　左夢庚盯著他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說：“今日隻要你認罪，我就寬恕你目無法紀，咆哮上官的罪責。” 　　郝搖旗聞言，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n．com 立馬扯動瘋驢子滿是鮮血的衣角，瘋狂朝他使起了眼色。 　　瘋驢子置若罔聞，依舊冷眼看向左夢庚 　　“不服，那你這千戶就別走了。” 　　左夢庚補充道。 　　“哎...” 　　瘋驢子一下慌了神。 　　“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左夢庚活動活動手腕，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原來，你這人還是個官迷，一提起官位的事情，一下就給跟踩中了尾巴老鼠一樣。” 　　“誰...誰是官迷了。”瘋驢子低聳著腦袋，反駁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拿命換來的，又豈能輕易就這般丟出去。” 　　左夢庚擺擺手，示意他停止辯解。 　　緊接著， 　　他環視一圈，朗聲宣布道：“你們此次膽敢湧入村莊，殺害其中百姓，本應是罪責難逃，本將今日就暫且給你們記下。” 　　“記住嘍，下次再敢殺害我大明的子民，老子一定將他扒皮抽筋。” 　　說到最後，左夢庚語氣中透著一絲陰寒。 　　“那闖賊不也是大明子民麼，山上的土匪不也是大明的子民麼，又有何殺不得。”瘋驢子低著腦袋嘟囔道。 　　此話一出，在場的軍士皆是微微頷首。 　　左夢庚喝道：“這些百姓手無寸鐵，哪裡還有半分威脅，不知道把他們控製住，押運回衛所去開墾土地嗎？” 　　“非得斬盡殺絕，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顯得你們厲害是吧。” 　　建奴入侵，自己人卻還在打內戰，每每思之，他就痛心疾首。這天下誰都可以得了去，唯獨不能讓塞外蠻夷入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