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浪的道觀(1 / 1)

鼎定南北朝 碧海思雲 4605 字 2024-03-17

孝昌三年(526年)二月初,經歷六鎮之亂的大魏王朝,終於安定了下來;各地雖然動蕩不斷,但是有氣候有實力的叛軍卻是寥寥無幾了。   朝廷在這場起自北方六鎮的大叛亂中,為了盡快平定叛亂,下放軍權至地方,使得反魏的各方勢力無法壯大,從而有效的減緩大魏覆亡危險。但具有野心的大將和地方官員在鎮壓叛亂的過程中,擁有了割據地方的實力。   此時的皇帝元詡有名無實,朝中軍政大權盡在太後胡仙真之手;胡太後自知大魏王朝經此叛亂,朝廷威信不再,局勢變得異常兇險,於是在朝野內外培植黨羽、安插黨羽;此外還提拔一批立下大功的新銳大將來對抗老牌勢力。   其中受益最大的人,無疑是爾朱榮;他的實力原本並不強,由於他能征善戰,並且堅定幫助朝廷鎮壓並州叛亂;戰後,胡太後不僅冊封爾朱榮為並州大都督、總攬並州軍政,還縱容他擴充軍隊,以作朝廷外援,拱衛帝都洛陽北方的安全。   爾朱榮深知自己的地位和權力源自胡太後,他沒有等到並州境內叛軍平定乾凈,便投胡太後之所好,在各郡縣大興土木、營造寺廟。同時又派出軍隊分別摧毀並州境內的一切道觀;將道士一律抓去當苦力。   巳時的汾水之濱,六百多名道士依道觀分成十二隊,在三個百人隊押解下,沿著大道向北方的高壁嶺行去。   河東安邑縣上清觀的道士位於大部隊的後部,人數雖然多達六十三個,但是此觀成員盡是一些老弱,全部家當隻有兩輛馬車和三輛驢車三輛牛車上的衣服、被褥、農具、糧食。而觀主更是一個名叫衛鉉的少年道士。   衛鉉身形修長健壯,手中倒拿一根“Y”形木棍,背負一個大竹簍,默默向前行走。   由於背簍裡擠坐著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而且冰雪融水滲入地底之後,使路麵“死”了一層“皮”;衛鉉惟恐自己不慎把孩子們摔傷摔死,隻能走在低窪之處。雖然每一腳踩下去,泥漿都會漫過腳踝;但是站得穩,不怕滑倒。   今天淌著泥漿走到此處,使他頭上臉上沾滿泥漿,讓人看不清他長什麼模樣。   一路上,衛鉉就像換了個人一樣,經常沉默寡言、不吭一聲,但卻變得極有主見,將觀中老幼安排得妥妥當當。觀中長輩和師兄弟都以為苦難和責任讓他變得成熟了,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此衛鉉已非彼衛鉉;他的身體雖然還是這個身體,靈魂卻被一千多年後靈魂所占據了。   原主之所以被他取代,是半個多月前和侵犯道觀的賊軍作戰之時,活生生被累死;然而原主用生命來守護的擁有數百年歷史的上清觀,終究還是被毀了。不過不是毀於賊寇之手,而是毀在爾朱榮的命令、毀在如狼似虎的官兵。   衛鉉的左腳不慎踩到一個車輪擠出來的泥包之上,右腳繼續前行,拔出左腳踩向前方之時,腳上草鞋已然不翼而飛,腳板底與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   他隻好退了回來,直挺挺的蹲下身子,挖出泥濘裡的草鞋,見草鞋的繩子已斷,無法再穿。乾脆把右邊鞋子也脫了下來,一起掛在竹簍的鉤子上。   二師兄石忠緊隨其後,他也用竹簍背著三個孩子,連忙說道:“觀主,我還有一雙草鞋。我拿給你。”   “不用了,省得麻煩。”望著泥猴一般的師兄,衛鉉順勢打量了一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也不好不到哪兒去,那打滿補丁的單薄道袍早已失去原來的顏色,而他附近的道士也是如此。   穿得厚一點的,也隻有二十多個能夠自己走路的小泥猴了。   這些小泥猴有男有女,全部是上清觀附近村莊的孩子,他們因為戰亂失去了親人和家園,被心地善良的道士從廢墟中撿來撫養長大。   觀中日子雖然十分清苦,但是好歹也有一個安身之所,然而現在,所有人的家都沒了。   三師兄劉朝身高九尺(漢尺),身材比衛鉉和石忠還要健碩魁梧,他背上的竹簍看似比兩人都小,可是裡麵裝著的物質遠比兩人沉重,上前說道:“觀主,我們三清子弟,難道真要為胡佛修寺廟、鑿佛像不成?倘若如此,我們死後有何麵目去見三清祖師?去見老觀主?”   前年病逝的老觀主有九名弟子,每個人都有一身好武藝;衛鉉是老觀主最寵愛的關門弟子,故而成了這一代的觀主。   在上次護觀大戰之時,師兄弟九人各帶幾名師兄弟死守一方。其中四人生怕賊軍傷害觀中老幼,寧死不退;戰死在自己的戰鬥崗位之上,要是再加上被取代的衛鉉,等於是死了五個。   剩下的五個人當中,劉朝最能打、想法也最簡單。他認為並州叛軍眾多,多他們這一支也沒有什麼;而且以他們兄弟五人的本事,完全能夠給大家殺出一個溫暖的家,根本用不著為狗日的胡佛修寺廟、鑿佛像。   其實以衛鉉此時強悍體魄、驚人的武藝來說,他完全可以逃之夭夭、心中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他要是一走了之,上清觀幾十口人都會受到牽連而死。   他現在雖然也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但是是身強力壯、武藝高強、又有後世成熟的靈魂,看著這些可憐卻又十分堅強的孩子,心中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眼見四下沒有官兵,壓低聲音道:“我們可以一走了之、我們可以為所欲為,可是年邁的師叔師姑、年幼的弟弟妹妹怎麼辦?如果帶上他們,我們跑得過無處不在的騎兵麼?別忘了大師兄、五師兄、六師兄、八師兄是怎麼陣亡的。”   劉朝和石忠聽了此話,頓時黯然傷神;老大和老五、老六、老八武藝高強,如果他們沒有老幼拖累、放開手腳作戰,哪裡會死?   沉默良久,石忠說道:“觀主,我們年輕氣壯,再苦再累都無所謂;可是年邁的師叔師姑、年紀的弟弟妹妹,怕是經不起那繁重的勞作;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大家累死?”   衛鉉說道:“三師兄的想法其實不錯,隻是我們得換一種方式來。”   石忠、劉朝異口同聲的問道:“什麼方式?”   衛鉉說道:“天下經過六鎮之亂之後,已經失去秩序。老百姓為了求得生存,殘忍的把屠刀斬向比自己更弱更可憐的弱者;而鎮壓叛亂的士兵比賊寇更加殘忍。相對於前者,士兵可以光明正大的搶、殺,且不受律法懲治。等到安頓下來,我們要想盡辦法成為官兵,殺出一個安安穩穩的家。”   如今的並州戰亂不斷,無論是漢人也好、還是胡人也罷,每個人都是為自己而活、每個人都用拳頭和武器謀生,根本就沒有漢胡之分、正邪之別。而上清觀上有老下有小,能戰之人隻有十五個;如果不想死的話,隻能想辦法披上官府的皮。   此時的爾朱榮剛當上大都督沒有多久,他空有廣大地盤,卻缺乏軍政人才,所以官兵們都說爾朱榮正在太原城張貼告示、招募人才。他們兄弟若是前去投軍,或許可以謀得一個官身。   劉朝重重點頭道:“還是觀主聰明,我們就這麼辦。如果還有人不想讓我們活下去,我們兄弟就要殺。”   “既然認可小弟看法,劉師兄以後不要亂講話了;當心禍從口出、患從口入。”劉朝其實沒有亂講,可是他這人心直,衛鉉就怕他口快。   劉朝訕訕的說道:“我好像沒有亂講吧?我講了麼?”   衛鉉竹簍裡的一個小女孩脆生生的說道:“講啦、講啦,我都聽到了。”   劉朝裝出憤怒的樣子,惡聲惡氣的說道:“盡亂說!”   孩子們不怕他,另外五個孩子七嘴八舌的附和:“劉師兄講啦!我們都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差點把你們這些小家夥給忘記了。”石忠笑了起來,寵溺的叮囑道:“你們千萬別學你們劉師兄;要是亂講話,所有人都會受到連累,知道了嗎?”   小女孩連忙說道:“劉師兄是壞人,我們不學他,要學也學觀主師兄。”   “就是!”   “沒錯!”   “……”   “小沒良心的!觀主不過是長得好看一點而已,你們用得著這般護他麼?”劉朝憤憤不平的說道:“你們以後就知道魁梧和武藝才是生存的王道了,好看是當不了飯吃的。”   一個孩子下巴頂在竹簍邊緣,說道:“我道家子弟順其自然,做好當前就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觀主師兄好看,我們當前就喜歡他。”   劉朝苦中作樂,又問道:“那以後呢?”   另外一個孩子毫不猶豫的說道:“以後還是喜歡!”   劉朝很受傷,拍著額頭道:“天吶!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麼?”   “哈哈!”衛鉉聽著孩子們和劉朝鬥嘴,不禁朗聲大笑;心頭濃重的陰霾也在清脆的聲音中盡數散去。   不過話又回來了,他長得確實好看。   這一世,衛鉉祖籍河東安邑縣,乃是曹魏尚書衛覬、太保衛瓘後裔,大名鼎鼎的美男子衛玠則是他的親祖宗。衛家榮光雖然不在,北支更是消失在政鬥和戰火之中,可他好像是繼承了衛玠的相貌,帥得連自己都愛,更別說是這些孩子們了。   然而他不知道這個年代的青少年要是帥得過分,將比絕世美女還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