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衛鉉單刀赴會(1 / 1)

鼎定南北朝 碧海思雲 4126 字 2024-03-17

“嗚、嗚嗚、嗚嗚嗚……”一陣陣雄渾蒼涼的號角聲從前方傳來,站在北城城上的斛律軍主將樓震凝眸北望,隻見一麵紅色大纛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緊隨大纛之後的是綿綿無際鋼鐵之林,那些直指天空槊刃矛尖在夕陽映照下,發出懾人心魄的冷森光芒。   之後才是身穿閃閃發光的鐵鎧的騎兵。南下騎兵不是很多,似乎隻有一萬人左右,但是他們此時列成了十個整整齊齊方陣,然後再拚接為旗盤也似的大型方陣。   整個大方陣猶如漣漪一般緩緩逼近,好像隻要風雲湧動,就會掀起粉碎一切、淹沒一切的驚濤駭浪似的。饒是樓震在戰場中見過不少勢如山崩、勢如潮頭的場景,可他麵對人數不多的卷來的大方陣,仍然有一種殺氣沖天、無從抵禦的心悸感。   這一刻,樓震隻看得身子冰冷、頭皮發麻,心中生起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輔佐斛律誠那個紈絝子弟突出重圍、絕地反擊?別說笑了,那是不可實現的奢望。   主將尤且如此不堪,而那些緊貼城垛、直麵來軍的弓弩兵更是嚇得麵色蒼白、直打哆嗦。   方陣前鋒行至城外三百步左右,號角聲驟然停止,全軍將士勒馬不前,取而代之的是“噅兒噅兒”的馬鳴。   倏然之間,正前方有個百人隊打著旗幟奔騰而來,左右兩翼也有兩支百隊人脫離大軍,從邊緣劃過弧線疾奔向前。   三支騎兵迅速匯合,就像是一枚直指桑乾城的箭頭。   看到敵軍像是與己方對話,而不是攻城,樓震和城上士兵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樓震抹了一把冷汗,吩咐道:“放鳴鏑,令來軍止步。”   “嗡嗡嗡”聲中,三支鳴鏑脫弦而出、帶著刺耳的聲音射向來軍。   箭矢劃過長空,斜斜插在騎士麵前,三百多名士兵拉緊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   帶隊主將正是衛鉉,他在軍事會議結束以後,主動請纓,攬下了離間、歸還屍體之責。   他為了進一步嚇破敵膽、動搖敵軍軍心,請爾朱榮出五千精銳配合。不料爾朱榮同意是同意了,可他卻嫌棄人數少、威力不足,索性大手一揮,令賀拔嶽率領一萬精銳配合衛鉉行事。   衛鉉單人獨馬上前,抬頭朝城上抱拳一禮,朗聲說道:“我乃武毅將軍衛鉉,奉爾朱大都督之命前來,還請城上主將出來對話。”   樓震看到城下小將雙手空空,武器全部掛在馬背上,抬手向後一揮,身旁箭上弦的弓弩兵後退幾步,箭矢指地。   “衛將軍好氣魄、好膽識。”樓震手扶城垛看向衛鉉,饒是他此時胸中氣悶,可他看到衛鉉竟敢進入三十多步以內、全然不怕亂箭射擊,卻也生出佩服之感。如果換作是他,他可不敢冒著被亂箭射死的風險,來到強弓硬弩的射程之內。   “將軍過獎了!”衛鉉淡淡一笑,拱手問道:“請恕衛某眼拙,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樓震道:“我是樓震,不知爾朱榮讓你前來,所為何事?”   “原來是樓將軍當麵。”得知這名中年將領就是樓震,衛鉉心下暗喜。   他取出一支綁著書信箭矢,示意沒有箭頭之後,這才說道:“此來隻為兩事,首先是大都督有封書信給將軍,將軍且先看了,衛某再說第二事。”   樓震皺眉道:“你且射上城來。”   “樓將軍稍候。”衛鉉取出那張爾朱榮饋贈、名為“落雕”的二石騎弓,搭箭上弦,弓開一半。隨後一鬆手,箭矢綿軟無力的射向樓震上空。   樓震看清箭矢來勢,右手迅速伸出,用指中二指夾住箭矢,他也沒有理會衛鉉和城上士兵看來的目光,徑自取了書信,從信封裡取信箋觀看。   驀地,他身子僵直、臉色變幻,捧著書信的雙手也在微微發抖。他的兒子樓滔站在父親身邊,也看清了信上的內容——   這竟是一封麵向父親、穆元英的勸降信,爾朱榮在信上作出了承諾:隻要樓震和穆元英獻城投降,他向朝廷邀功請賞之時,就把樓、穆二將說成是仍舊為朝廷人辦事的忠臣良將。   之所以與官兵作戰、之所以拖到現在才歸降,主要還是為了將斛律洛陽死忠一網打盡。   如果他們在獻城投降的同時,再把斛律誠生擒或者是殺死,爾朱榮將為他們請功。   信裡的署名是“爾朱榮”,而且還蓋了官印印章,可見此信的確出自爾朱榮手筆,並非是城下小將偽造。   一時之間,樓滔臉色赤紅,滿布血絲的雙眸也有了幾分熠熠神采,他想著四周皆是樓家親兵,頗為激動的低聲道:“父親…城中士兵多是不經戰陣、軍紀敗壞的烏合之眾,就算爾朱榮沒有進攻,也會自行崩潰。當然最可惡的,還是躲在太守府那個人,此人膽小怯懦,無人主之才華、無人主之氣象、無人主之擔當,根本就不值得我們效忠。”   望著父親神色變幻的側臉,又說道:“父親,所有人都知道大勢已去、無路可逃、無路可退,所有人都知道桑乾城的失守,隻是遲早的問題罷了。爾朱榮如今開出這等優渥的條件,我們不如就投降了吧?就算事後無法升官發財,可是我們卻活得下來。”   樓震瞥了兒子一眼,一言不發;樓滔又勸道:“這樣的招降信,穆元英肯定也會收到。他可不是什麼忠臣良將,如果他帶著麾下數千名士兵率先打開東門、放爾朱軍入城,桑乾城照樣失守。隻不過到那時候,爾朱榮顯然不會像信上所說那般對待我們父子。正是基於以上之見,孩兒認為我們不僅要獻城投降,而且還要搶在穆元英之前。”   樓震凝視兒子充滿期待乞求的稚嫩麵孔半晌,心下有了決定,他隻有一個兒子,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樓家的傳承著想。   他忽然一用力,將信箋揉成一團,調頭看向城下的衛鉉,問道:“衛將軍,爾朱大都督讓你轉達的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聽到稱呼從“爾朱榮”變成“爾朱大都督”,衛鉉一下子就樓震的心思猜了個通透,朗聲說道:“第二件事很簡單,就是把斛律洛陽、斛律贊、斛律椿、葛仁恕等等賊首的屍首歸還。以樓將軍的才智,應該看出此舉深意;應該知道這些屍首對守軍造成多大的打擊。”   樓震隻覺胸口一悶,緊跟著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他看了看周圍開始騷動的士兵,重重的哼了一聲,語氣森然的向衛鉉說道:“小子,你就不怕我亂箭殺了你?”   “螻蟻尚且偷生,衛某當然不想死。”衛鉉答得十分坦然,然後好整以暇的說道:“隻不過衛某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無論生也好、死也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都影響不了大局、都改變不了桑乾城即將失守的事實。”   “更何況衛某是大都督使節,衛某若是死在將軍手中,大都督為了尊嚴和威嚴,想必不會讓將軍好過。”   說到這裡,他拱了拱手:“衛某認為將軍不會賭、不敢賭,將軍以為如何?”   樓震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衛鉉,氣氛一時間變得肅殺無比。   說不害怕是假的,此刻的衛鉉心頭發緊,那支握著韁繩右手更是因為太過用力,使得指節變白、青筋鼓起,可他臉上,依然是那雲淡清風、毫無畏懼的模樣。   樓震突然大笑起來:“好好好,哈哈、哈哈……”   笑聲很突兀,周圍的士兵被嚇了一跳,紛紛不解的看向樓震。   良久良久,樓震才止住笑聲,沉聲說道:“你說得不錯,我的確不敢賭。為了一個人小小武毅將軍,不值得。”   瞥了遠方的軍陣一眼,他又看向衛鉉,問道:“大軍主將是誰?”   “主將是賀拔嶽、賀拔將軍;副將是爾朱世隆、爾朱將軍。”衛鉉終於鬆了口氣,然而他明白自己身上內襯全都濕透了。   “原來是倆熟人吶!”樓震不再與衛鉉交鋒,隻是說道:“你回去告訴賀拔嶽和爾朱世隆:我樓某人今晚將在太守府設宴犒勞大軍,稍後就會放下吊橋、敞開城門;至於有沒有膽子帶兵入城赴宴,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將軍快人快語,衛某這就前去轉告二位將軍,告辭!”衛鉉心知妥了,他向樓震遙行一禮,隨後調轉馬頭,帶著三百精騎駛向大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