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榮目光鬱鬱寡歡的爾朱世隆,覺得他的臉子雖然不太靈光,可要是讓他閑下來,說不定還惹來一堆麻煩,於是叫道:“爾朱世隆聽命。” 爾朱世隆雙眼頓時一亮,喜笑顏開的起身行禮:“末將在。” 爾朱榮反而愣了愣,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他現在究竟能做好什麼。忽聽一人肚子“咕咕”叫,立時就有了主意:“吃飯是天大的大事,馬虎不得、大意不得、輕視不得,於是就有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之說。你立刻帶著本部將士宰羊千隻,剝洗乾凈做午膳。” 話一說開,張嘴就來:“世隆吶,為兄不是與你玩笑,更不是懲罰,而是對你抱著殷切希望。” “啊?不是懲罰?”爾朱世隆茫然道。 “當然不是。”爾朱榮編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暴躁、沖動易怒,無論做什麼事都缺少足夠的耐心。而一道栩栩如生、色香味俱全美味佳肴,需要用大把時間和足夠多的耐心去應付。你要是把各式各樣的佳肴做成禦廚也難及的水準,那你就是完美無缺的人。” 說著說著,連他都有點信了這種不著邊際的鬼話。 其他人明明知道他是胡編亂造,可是聽到最後,竟然也覺得有那麼一點道理。 爾朱世隆半信半疑:“那麼多菜,我怎麼可能一一做好?” 爾朱榮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說道:“不試一試,你怎麼知道自己不行?要是你連小小幾盤菜都怕,我以後怎敢讓你指揮大軍?” 迎著爾朱榮鄙夷、失望的目光;爾朱世隆心中氣不過,大聲說道:“激將法對我沒有半點用處,不過我還真和菜肴鉚上了。” 眾人:“……” 這都中招了,還說激將法沒用? 爾朱榮故作姿態,唉聲嘆氣道:“你向來沒有耐心,我是不抱希望了,但願你這次不是說說而已。” “走著瞧。”爾朱世隆火氣更大了,他鬥誌昂揚、一臉不爽的走了。 衛鉉看到爾朱榮眼露得色、爾朱世隆氣急敗壞,忽然覺得古人質樸可愛。而爾朱世隆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一下就被爾朱榮帶到溝裡去了,他之所以被帶到溝裡,當然不是說他沒有一點腦子,主要還是因為施計的人是爾朱榮。 隻因爾朱家上下視爾朱榮為無所不能的“至高之神”,不但對他的命令無條件遵從,而且做夢都想得到他的認可、褒獎、重視。爾朱世隆現在被心目中的“神”當眾“鄙視”,當眾說成是個脾氣暴躁、沖動易怒、缺乏耐心的人,他又如何受得了? 打發走爾朱世隆,堂中的人少了六成之多,爾朱榮想起了叱列延慶之前所說的話,於是問道:“叱列延慶方才說得不錯,我們手上的降兵和俘虜還是太多了一些;雖然不怕他們蜂起,可我也不想再生變故,且都說上一說,如何才能萬無一失?” 一番調兵遣將、分兵部署下來,爾朱榮的精銳之師多數散在了恒州和汾州,身邊隻剩三千親兵、四千精兵;鄉兵人數倒是很多,可都不堪大用。更重要的是爾朱榮把能征善戰的將領都派了出去,除了他本人以外,身邊隻剩斛律金、慕容紹宗可用;而叱列平、爾朱世隆、爾朱弼之流,全都不能獨當一麵。 南方的肆州隻有賀拔允手中的兩千精銳,設在漯水河穀的“俘虜營”,也隻有兩千。 至於並州太原那一萬精銳,既要負責震懾境內的太原王氏等等“反對勢力”,還要防止汾州河西郡的費也頭牧子;一旦爾朱彥伯戰事不利,此軍就能及時支援。所以那一萬精兵不可擅動。 爾朱弼的想法簡單,眼見其他人默不作聲,忍不住說道:“大都督,末將建議一刀了結。” 說罷,他還伸手在脖子前一抹,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雖然一直以來就有“殺俘不祥”的說法,但是一些將軍在戰爭期間如果看到己方士兵不多、敵軍又不少,而自己又沒有必勝把握,於是他們為了防止敵軍“裡應外合”,乾脆就把手中俘虜殺了乾凈,從而達到減輕自身壓力和負擔的效果。 比如說長平之戰後的殺神白起,他手中的俘虜足有四十多萬,其人數遠超他的士兵。要是數目驚人的俘虜發生大暴動,身在異地的秦軍根本鎮壓不了,於是來了個一勞永逸、一了百了。 同樣道理,史上的爾朱榮用七千精兵大破葛榮以後,擄獲了十多二十萬俘虜。俘虜在遷徙途中見爾朱榮人少,於是發動了大暴亂,他將俘虜鎮壓下去之後,乾脆也像白起那般來了個一勞永逸、一了百了,把俘虜殺了乾凈。 所以有一些飽受詬病的“殺俘”事件,並不是那些主將天生殘暴嗜殺,而是為了保證己方利益,不得已而為之。隻不過那些寫史和修史的史學家為了獲得當權者歡心,往往把“殺過俘”的人塑造成殘暴形象,僅僅隻是對殺俘的行為進行口誅筆伐、著以濃墨,至於殺俘原因、歷史背景、所處環境等等問題……卻是隻字不提。 “萬萬不可,殺俘固然省事,但之後呢?之後怎麼辦?”爾朱榮搖了搖頭,爾朱弼的想法的確乾脆省事,但絕不是什麼好辦法。他作為大都督,考慮問題的時候不像爾朱弼那般簡單片麵,心知一時的省事絕對留下無窮後患。 要是他殺掉那幾萬俘虜,不但會留下殘暴之名、不但受到朝臣加以攻訐,而且日後作戰之時,敵軍士兵擔心自己被抓去殺,定然是人人用命。 關鍵的是殺俘之後,家家批素的恒州百姓也會對他恨之入骨,一有機會就會作亂,要是內部戰亂不斷、長期消耗,他又哪有兵力、財力、精力去開拓? “可俘虜降兵太多了,末將有點擔心他們生出禍端。”爾朱弼又說道。 “戰場之上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但是戰爭既然已經結束,我不想繼續再造殺孽!”爾朱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況且恒州軍民不同於異族,異族殺了也無所謂。可是恒州也是受我管轄的大魏國土,如果殺了他們,其父母妻小如何生存?” 衛鉉見到爾朱榮主意已定,於是出列行禮道:“大都督,末將有個辦法,也許能夠解決當前之憂。” 爾朱榮正是苦苦思考,聞言愣怔了下,繼而眼前一亮,向衛鉉說道:“伱且說說看。” 衛鉉說道:“大都督,俘虜裡的將官在軍中有威信、有親信,如果他們蠱惑俘虜們鬧事,除了再起兵戈、武力鎮壓,別無他法。如果把各級將官挑出來集中關押、嚴加看管、使其無法接觸士兵。他們縱然有天大野心、再多陰謀,也施展不起來。失去這些將官以後,普通士兵就是一盤散沙。” “士兵多數是放下農具的農夫、放下牧鞭的牧民,他們被迫卷入戰爭,也是情非得已。經此一事後,他們惟恐自己遭到清算,哪裡還敢造反?就算有人想要鋌而走險,也沒有召集眾人跟隨的威信和名望。” 緩了一口氣,衛鉉繼續說道:“此戰,我軍也有損失,急須士兵補充;而那數萬士兵裡的身經戰陣的驍勇之士正是最好兵源。將他們挑走之後,剩下士兵就是一群老實的羊了;騷亂的可能也會進一步降低。” 聽了衛鉉這番話,爾朱榮心頭陰霾一掃而空,大有撥雲見日之感,目光掠過下方眾人,笑著向慕容紹宗問道:“衛將軍此法,慕容將軍以為如何?” 慕容紹宗是代郡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同樣是爾朱榮表親。此人身材魁偉、武藝高強、有勇有謀,他在六鎮之亂暴發之前,便料到北方必有大亂發生,於是先一步攜帶家眷投奔爾朱榮,成功避開叛軍逢人便殺的大禍。 聞得爾朱榮詢問,他起身一禮,拱手作答:“大都督,衛將軍之策麵麵俱到、萬無一失,可為之。隻不過大戰方止,雙方士兵相互仇敵,再加上我軍隨時可能去南方與費也頭牧子作戰,未免內鬥內戰發生,末將建議大都督將那些驍勇之士自編一軍。” 爾朱榮正是此意,頷首道:“那便自編一軍吧。”轉而又向衛鉉詢問:“衛將軍,可有補充之處?” “大都督,末將確實有一個想法。”衛鉉拱了拱手:“此軍軍將、軍副、郎將等主要將領自然由大都督任命,但是伍長、什長等職務,對於出身不好、入仕無門的人才和將士來說,卻是難以拒絕的希望和機會。要是讓他們武力競爭這等無關緊要的職位,既可收獲良才,又能讓武力不如人的士兵心服口服。” “經此一事,大都督不計前嫌、唯才是用的仁義之名也將深入人心、響徹四方;鬱鬱不得誌的賢才得知此事,必然不遠萬裡前來投靠大都督。” “說得好、說得好。”爾朱榮神情振奮、神采飛揚、贊不絕口,心頭也在飛快盤算著,當他想到“天下英才盡北來”的壯觀景象,立刻就坐不住了,忍不住起踱步起來。 堂中眾將也很激動,創立“新軍”的構想已經確實,他們都希望主將是自己、或者與自己有關的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