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 我不知道啊(1 / 1)

17我什麼都不知道   金屬的高腳凳焊死在了地上,所以不會被堆積在屋裡的錢沖倒。   高腳凳上放著藍色的毛驢頭套,毛驢頭套的下麵則壓著一件同樣是藍色的玩偶服,穿上它們,你就變成了一隻藍色的小毛驢。   趙銀河見過這隻毛驢,大約在兩年多三年以前,他每天下午五點會從濟仁街走出去,十點十一點左右回來。   他會抱著一個寫有‘勤勞驢驢,熱愛工作’的紙牌子,肩上挑一條扁擔,扁擔兩端分別掛著一些毛絨玩偶,大多數時候是各種各樣的驢,但趙銀河也曾見過其他品類,比如小狗兔子之類的。   原來那就是理查德,怪不得我對他完全沒有記憶,如果他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那麼隻要見過,哪怕是擦肩而過,我也一定會有印象。   不是沒見過,而是他始終戴著頭套,我從未看過他的臉。   趙銀河沒有買過他的玩偶,因為不感興趣,但通常來說,這種小玩偶,也就十塊二十塊。   唔,破產之後,他以此為生。   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而且,足夠積極樂觀。   趙銀河逆著錢潮擠進屋子,摸了摸高腳凳上的玩偶服。   有些臟,經常使用,所以的確是理查德的,但上麵沒有灰,這意味著最近還有人打掃。   “俊彥,你說這屋子兩年沒租出去了?”   “是的,很奇怪,這是保障房管理中心的廉租房,申請製的,不應該空兩年,我這裡查了下,兩年來有9次申請記錄,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申請者最後都放棄了申請。”   “那這兩年來,都沒有管理中心的人來看這裡嗎?”   “頭兒,哪有時間一間間的去查看維護啊,福利部這幾年又是降薪又是裁員的,人手嚴重不足,你知道保障房管理中心後臺最多的待處理消息是什麼嗎?——是投訴。”   神州曾有全世界最好的福利體係,14個中央行政部門中專門有一個福利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福利變得難以為繼,玉貞新政時更是取消了全民免費醫療,這些年關於福利的問題有很多討論,大體上就是已有的難以維持,維持的效果很差。   “你下班了嗎?”   “剛下班,正往你那邊趕。”   “你不用過來了,去查查那九個人為什麼放棄申請。”   這屋子一直‘空著’,但顯然,有人在‘使用’這個地方,濟仁街沒有監控,所以用常規辦法應該找不到這個人。   趙銀河審視整間屋子,發現這裡其實還保留著原本的模樣。   有人在這裡塞了很多錢,可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動屋子的擺設,也就是說,理查德住這裡的時候屋子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雖然錢把一切都埋了,但如果清理乾凈,就能還原出以前的樣子。   故意留下的線索麼?   那個人很聰明,他以錢為誘餌,迫使人們去調查某件事,這屋裡現在可能有幾百萬,這是甜頭,如果你還想找到更多的錢,你就得找到下一個藏錢的地方,也就是,下一條線索。   趙銀河撥開身周的錢,觀察被錢所掩埋的細節,片刻之後,她閉上眼,屋子的格局在她腦中呈現。   大約二十平米的長方形空間,因為是地下室,所以沒有窗戶,隻有靠門一側的墻邊,類似於地漏一樣的通風口。   門正對著馬桶,馬桶邊布滿了已經凝固的暗斑,還有些酒瓶子,以及煙頭。   馬桶後沒有水管,整間屋子也看不到任何管線,也就是說,在這裡,用水得去外麵接,那馬桶,想必不常沖水,所以……   煙味、酒味、尿騷味。   馬桶對麵就是地鋪,被褥還在,淩亂的揉成一團,上麵同樣有深褐黃的汙漬與乾涸的食物殘渣。   地鋪旁的地上,壘了一疊外賣餐盒,有氣灶、鐵鍋和一臺小型微波爐,但好像不經常使用,也就是說,理查德主要吃外賣和便利店速食。   從這一側看,他先前的生活的確落魄而頹廢,但另一側完全不同。   地漏改建的通風口下,有一塊破舊的白板。   煙:5   酒:2.5   飯:2.3   話費:50   ……   上麵寫著一些生活收支,很密,很細。   白板旁是個硬質的旅行箱,應該是被他當成了桌子用,‘桌’上整齊堆疊著一些文件。   趙銀河隨手翻了翻,是決算表。   他在接一些私活兒糊口,可從白板上的收入記錄看,也僅僅是糊口罷了。   桌邊的地上,有一臺非常老式的筆記本電腦,這裡沒有網線,所以筆記本電腦上插了塊U盤式無線網卡,趙銀河摁下電源鍵,屏幕馬上就亮了。   竟然是待機狀態,也就是說至少6個小時內這裡還有人,因為剩餘電量51%,預計使用時間6小時。   屏幕上是虛擬幣曲線圖,看起來漲勢兇猛,但不是最近的,而是兩年前的6月14日,電腦的係統時間同樣是4103年8月14日淩晨5點18分。   等等,這不對啊,趙銀河摸了摸觸摸屏,移動鼠標,發現那副曲線圖竟然不是圖片,而是真正的,理財軟件實時畫麵——時間當然不可能穿越回兩年前,所以這不是截圖,這是兩年前的淩晨5點18分,理查德看到的東西,他看到,虛擬幣漲起來了。   點擊鼠標聯網,網卡沒電了,打開理財軟件的後臺,趙銀河略懂編程,她掃了一眼界麵布局和菜單欄,發現這玩意兒也不是理財軟件,而是一個‘僅有顯示一副曲線圖功能’的理財軟件。   原本的理財軟件經過兩年時間,顯然已經無法顯示兩年前的畫麵了,所以那個人編了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而理由……是為了追求最大限度的真實性。   他所要展示給我看的,是這屋子4103年8月14日淩晨5點18分的景象。   抬頭,看著桌子上方狹小的通風口,趙銀河再次閉上雙眼。   她可以想象那那幅畫麵。   些微幽冷的陽光匯聚成束,穿過通風口,照在了‘旅行桌’前,照在了喬治先生每日坐著的位置上。   白天在這裡工作,下午穿上衣服出去賣玩具,貼補家用,深夜收攤後,他會從便利店裡買些吃的,以及酒,再次坐到電腦前……   他不會打理自己的床鋪和馬桶,但會用心收拾旅行桌,甚至把那些繪圖筆按大小排好了。   糟糕的生活與用心的工作不沖突,因為前者是當下,後者是未來。   盡管頹廢,但絕無向死之心。   所以線索……不,是幕後者想向我傳達的問題是:他因何而死?   事情從調查喬治死因變成了調查理查德死因,這是設計好的局,環環相扣。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了騷亂聲,讓她沒法再仔細調查。   -----------------   “刀哥?那,那好像是錢吧?”   “你個蠢貨,酒還沒醒吧?看到女人就想起錢?”   “不是刀哥,真的啊,你看!”   小刀拿起望遠鏡,看向昏暗的地下室入口,他們剛趕到,但因為那裡麵是死路就沒進去,而是在門口守著。   剛才那裡麵還什麼都沒有,因為錢一下子湧出來,流動是需要時間的。   現在,那些錢終於流動到了外麵能看見的角度。   的確是錢,一地的錢。   “刀哥,這是不是和昨晚那個,那個20億有關係啊?”   “那小破屋子能裝下20億?你有沒有腦子啊!?”   小刀嘴上這麼說著,但仍舊給榮京燕打去了電話。   ……   “你說什麼?錢?”   “在哪裡?”   “濟仁街?地下室?”   “你說慢點兒,什麼亂七八糟啊,多大的錢?十塊?不是到底是十塊還是一塊?”   “你他媽瞎的啊!連多少錢都看不清!?”   這個時候,剛好是榮京京在辦公室找到榮京燕不久,兩人正談著那20億的事,小刀突然打來了電話。   她在一旁實在對這個蠢哥哥看不下去,一手搶過手表。   “你好,刀總,我是榮京京。”   “我想知道,那裡麵是不是有很多錢?”   “也就是說你不確定,但應該是有很多小麵額紙幣,對吧?”   “那你知道原本那屋子是誰住嗎?”   “好的,我等你消息,謝謝刀總~”   “有人來了?”   榮京京麵露難色,因為就在她打算掛電話的時候,小刀告訴她有其他人來了。   就如趙銀河所說,賞金獵人們會把喬治從出生到死亡徹底扒一遍。   “煩請刀總擋一下他們,別讓他們進去。”   “沒事,刀總,你不需要拖太久,我馬上會讓人過去幫你,沒關係,沒關係,刀總,這肯定不會影響你們。”   “好的,謝謝刀總。”   榮京京掛斷電話,思慮了那麼一瞬。   剛才她和榮京燕聊的是沒有20億,這事兒得怎麼辦?   答案是沒有也沒關係,湊個大數字,幾億左右,就說,喬治是騙人的,他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幾億,也夠滿足吃瓜群眾的好奇心了——榮京燕也是又聰明又蠢,他想到了還算合適的辦法,但第一念頭竟然是自己拿出真的20億。   接著就是想辦法把喬治變成走私頭子,把事情辦盡可能圓滿。   但是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她不知道趙銀河是怎麼找到錢的,但她能找到,很快就會有更多人找到。   把手表扔給榮京燕:“打電話給趙署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讓他帶人去封鎖現場,就說警方辦案!”   “可他未必聽我的啊京京……”   “他不聽也得聽!曝光了大家一起完蛋!打!!!”   榮京燕立馬打電話,果然,那位羅署長答應得很乾脆。   掛掉電話,他忐忑的看著榮京京,後者扶著額想了許久,抬頭道:   “地下室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京京!什麼地下室我聽都沒聽過!”   “所以你既不知道喬治是怎麼從你這兒把20億偷走,也不知道他找了個地下室藏錢?”   “那也不能怪我啊,他負責洗錢,錢本來就要過他手嘛!”   “你!……”   榮京京真是氣笑了。   就在這時,榮京燕接到了消息,是小刀發來的,那上麵是一個名字:   理查德·瓊斯   他馬上給榮京京看:“妹妹啊,這是什麼啊?”   這是榮京京讓他打聽的地下室的住戶,濟仁街是義安社地盤,他問個人花不了什麼力氣。   榮京京反問道:“你不知道這是誰?”   “不知道,第一次聽說。”   “你的錢跑到了他家裡,你不知道他是誰!?”榮京京咆哮道。   “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他是喬治的人?”   榮京京氣得笑都笑不出來了。   “查!”她大吼道,“給我查清楚他到底是誰!”   ——事實上,榮京燕認識理查德,隻是他不知道自己認識,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賬上沒有20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