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因(下)(1 / 1)

83因(下)   高筋麵粉、豬肉、雞蛋、蔥、薑、香菜……   唔,還有鮁魚。   這個配料,看起來莫姨是想做鮁魚餃子。   趙希嵐拎著買好的菜,在街市上走走停停,尋找強盛水產店的位置,應該就在半山腰上,哦對了,還得買點牛奶,昨晚上那些都讓自己喝光了。   買了兩大箱牛奶,問了問強盛水產店的方向,趙希嵐走到漁市門口,頓了頓,捂住鼻子。   倒不是魚腥味。   而是那把香菜,趙希嵐實在受不了香菜的味道,這也是小時候他與朝梧打架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到現在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愛吃這種怪東西。   小姑娘家家的,清淡點兒不好麼,像我平時就基本隻喝粥。   把香菜的塑料袋重新打了個結,他走進漁市。   這裡比外麵要熱鬧許多,正是下午,有很多成立的大酒店來這裡訂魚。   強盛水產店裡,高小強正忙著片魚,趙希嵐遠遠的觀察了他一會兒,這家夥今年應該28歲,近兩米的大個子,滿臉粗糲,從小父母死得早,一個人撐起了這家店,在本地,也算是頗有名望的大哥大,以及最重要的,他和朝梧的關係很好……   “老板,兩斤鮁魚。”   “好嘞,您稍等~”   “能剁成餡兒麼?”   “沒問題,但是得等一會兒,我這兒有點忙。”   “行,我坐坐可以嗎?”   “當然可以,您裡麵請!”   趙希嵐坐到了店裡,他注意到高小強不時會看自己一眼,看了好幾次了。   確實,大夏天戴著口罩墨鏡很奇怪。   過了差不多十來分鐘,鮁魚餡兒剁好了,趙希嵐付過錢,貌似是不經意的問道:   “能再要碗魚丸麵麼?”   高小強的眼角抽了抽,冷聲道:   “沒有。”   態度不復之前的熱情,應該不是魚丸麵的問題,這裡間魚檔,本來,就不賣麵,趙銀河能吃到,是因為她是趙銀河。   但就算沒有麵,也不該有這麼大的態度變化。   趙希嵐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臉上的微表情——趙銀河可以做到的事,他也可以。   他拉下了口罩,露出自己的臉:   “一碗魚丸麵。”   “沒有,這位貴人。”   這一次,趙希嵐確定,他應該剛才就認出了自己,至少是,有所懷疑,所以才一直看自己。   而他之所以懷疑,應該不是從體貌特征看出了什麼,而是因為……他或許,知道趙銀河的真實身份,所以多留了個心眼。   因為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看到一個和長寧太子身材相仿的人,就懷疑他是太子殿下。   內務府的報告中提到過,趙銀河和這家人走得很近,雖然沒有確實證據,但推測,高小強是知道的。   所以趙希嵐才特意來這裡看看,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高老板,有些敵意。   “兩碗魚丸麵,”趙希嵐第三次道,他語氣平和,“一碗堂食,一碗打包。”   這一次,高小強頓了頓,不情願道:   “行,貴人稍等。”   …………   趙希嵐的猜想沒錯,這裡是魚檔,魚丸麵是隱藏菜單,不是誰來都能吃到的。   高小強之所以同意,是因為他說了,一碗打包,這就意味著,這碗是給趙銀河的。   他沒有給太子殿下麵子,他看的,是趙銀河的麵子。   高小強煮麵的時候,趙希嵐屋前屋後四處轉了轉,他毫不客氣,也不知道什麼是客氣,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屬於他,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店後有個院子,院裡有棵梧桐樹,這裡,應該是高小強住的地方。   總共就三間屋子,沒什麼特別,唯獨側麵的那間……一張床,一些桌椅板凳,書櫃和書桌,桌上的飛機模型,以及,落了些許灰塵的書籍,看樣子應該是沒人住。   飛機模型旁有一張合影,就是在院子裡那棵梧桐樹下拍的,中間那個一臉笑容的,瘦瘦的小姑娘,是處於青春期,正在抽條的趙銀河,右邊的高個子,是高小強,而左邊那個……   左邊那個男孩子和高小強長得有幾分像,但沒有他那麼高,皮膚黝黑,戴著副眼鏡,斯斯文文,靦腆笑著……應該是高小強的兄弟。   趙希嵐下意識皺了皺眉,拍照的時候從站姿劇烈可以看出親疏關係,而從這張照片上看,朝梧和另一個男孩子站得更近,他們的關係,更加親密。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之,本能的,不太舒服。   但趙希嵐確定,自己見過那男孩兒,趙家人的記憶力讓他們絕對不會忘記見過的人,隻是有的時候,需要回憶一番,才能想起在哪兒見過。   可直到逛回店裡他都沒想起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   高小強給趙希嵐端上魚丸麵時,他無奈的笑了笑,用盆裝,還真是我們家的風格呢。   麵很普通,調味也很普通,但是現打的魚丸非常鮮美筋道,別有一番風味。   一邊吃著麵,一邊看似閑聊的問起了相片的事。   “高老板有個弟弟?”   “貴人不記得了?”高小強反問。   “哦?我應該知道嗎?”   高小強停下手裡的活兒,淡淡道:“我確實有個弟弟,他15歲那年,因為成績優異,作為國防預選生參了軍。”   “哦,這樣啊,那很好啊,國防預選生服役三年之後就是軍官,前途無量,他在哪支部隊?”   “西海艦隊。”高小強道。   趙希嵐,頓住了手中的筷子,他想起來了。   “是飛行員?”   “是的,第9航空中隊,因為表現良好,您親手給他頒發過獎章,據說那是支由您一手建立的新隊伍,他們都是為了新式戰機而培養的預備飛行員。”   “隻是可惜吶,在授勛之後不久,4099年,您帶他們去了桑巴。”   “哦,”趙希嵐道,“他犧牲了嗎?”   “沒有,他因為拒絕向桑巴人投放化學炸彈,被您處罰了。”   “我記得隻是關禁閉,”趙希嵐說,“戰場抗命,槍斃都夠了。”   當年的轟炸命令確實引起了一些內部反彈,趙希嵐也處罰了一些人,但對自己人他下手不重,除非情節特別惡劣,基本就隻是打幾鞭子關禁閉,甚至都不會記入檔案。   “對,我也覺得您沒罰錯,士兵就是該服從命令。”高小強說。   “那後來呢?”趙希嵐又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去哪兒了?”   “負傷退役了。”   “怎麼負的傷?”   “墜機導致化學炸彈泄露,嚴重燒傷。”   “唉……”趙希嵐嘆了口氣,“那可真是遺憾。”   如果是當時的那種化學炸彈,那麼他不可能還活著。   “貴人覺得很遺憾?”   “當然,那麼年輕,又是為國而戰。”   “所以您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高老板。”趙希嵐皺眉。   “他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內務府拒絕支付醫藥費。”   趙希嵐這下總算知道為什麼高小強沒有好臉色了——如果這麼說,他不是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的。   他或許不是對每一個人的細節都清楚,但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造成了一些什麼樣的影響,他知道。   但如果讓他再來一遍,他還是會選擇這麼做。   就在這個時候,趙希嵐接到了電話,是莫姨打來的。   趙銀河醒了。   他拎起打包好的魚丸麵,平淡,而誠懇的說了一聲:   “節哀,高老板。”   內務府絕無可能因為他傷重不治就拒絕支付醫藥費,皇家要是這麼辦事,哪裡還有人願意忠於他們,但是戰爭總會有傷亡,自己的家人受了傷、落下了殘疾、甚至是死了,總會有人不滿,那些悲傷與怨憤需要一個出口。   發號示令者天然就要承擔這份責任,但是……   他不會道歉。   想恨就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