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神秀回到家中,沒過多久,平靜的小院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來了!” 鐘神秀起身開門,門口站著一藍衣中年。 “鐘神公子叨擾了。” 藍衣中年懷裡抱著一個竹編的簸箕,裡麵裝著許多顏色暗紅的臘腸,散發著淡淡香味。 “這是賤內做的一點臘腸,味道還算不錯很有逸安特色,公子給以嘗嘗是否符合口味。” 中年男人說話時,臉上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 鐘神秀眼睛餘光,忽然瞥見對麵小院中站著一個婦人。 那婦人坐在院裡,手裡抱著一個簸籮篩選著裡麵的豆子,眼睛卻暗暗朝這裡偷看。 鐘神秀心中多少猜到了點什麼,笑著接過簸箕,“兄臺來便來,還帶東西乾嘛!趕快進來吧。” “好好!” 藍衣中年見對方手下禮物,表情也沒有什麼不對,心中頓時大鬆了一口氣。 他跟著對方進門,穿過了影壁來到了小院。 “這院子好大啊!”藍衣中年看著眼前碩大的院子,驚訝道:“比起我家,還要大上兩三倍不止!” “兄臺先隨便做做,我先將東西放到屋裡。” 鐘神秀笑著招呼對方到桃樹下坐著,端著簸箕進屋將臘腸裝好後。 提上一壺熱水,拿上之前準備好的零嘴和簸箕回到了小院。 一般別人拿簸箕上門,東西最後都是要帶回去的。 “說來失禮,還不知兄臺姓名?” 鐘神秀將簸箕放下,用熱水泡好茶,分別為兩人斟滿。 “鐘神公子客氣了,在下姓陳單名一個璟字,逸安人氏。” 陳璟客氣的行禮道。 “陳兄原來是個本地人!”鐘神秀抬手示意對方喝茶,笑著道:“聽方才陳兄的意思,似乎是第一次來小院?” 陳璟麵帶笑容,對方說話很有分寸,讓人很難產生惡感。 “不瞞鐘神公子,在下雖是此地主人鄰居,但以往鮮少與外界交流,少有朋友。今天的確是第一次來。” 鐘神秀聽出對方話中還有其它故事,不過他並未詢問。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除非對方主動開口,否則他一般不會主動過問。 陳璟也很喜歡鐘神秀的態度,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鼻尖輕輕一聞,眼睛頓時一亮。 他迫不及待的品嘗一口,隻覺味道絕美,眼睛更加明亮。 不過後麵,他都是小口小口品嘗,唯恐喝完就無法再喝到如此美味。 “鐘神公子此茶何名,味道清冽甘甜,回味悠長,口齒留香,簡直堪比雲仙樓裡的一夢仙!” 陳璟喝完之後,不舍的放下茶杯,好奇的詢問道。 “陳兄還喝過一夢仙?”鐘神秀語氣好奇道。 陳璟輕輕搖頭道:“一夢仙實在太貴了,在下可喝不起,隻是聽人說起過其中味道,和公子的茶十分相似。” 鐘神秀聞言哈哈一笑,在對方不明所以時,終於開口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就是一夢仙!” “什麼?!” 陳璟臉上神情一震,他“騰”的一下起身,手指著桌上的茶杯,然後又指了指自己,有些語無倫次道。 “這…這真是一夢仙?那我剛才豈不是喝了一兩銀子!!” 雲仙樓裡一壺一夢仙的價格在十兩銀子,雖然可以沖泡四五次。 但以味道而論價值,頭一壺的價格最貴。 因此在坊間流傳出,頭壺茶一杯一兩銀的說法。 從陳璟身上明顯陳舊的衣衫來看,一兩銀子對其而言的確不是個小數字。 “鐘神公子…您,您這是太讓在下受寵若驚了!” 陳璟看著麵帶微笑眼神平靜的鐘神秀,有些上頭的腦子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重新坐下,看著氣質淡然的鐘神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過區區一杯茶而已,陳兄何出此言。” 鐘神秀拿起茶杯,輕輕品嘗,聲音溫和道。 “這可是一夢仙啊!一壺價值十兩,在下教書一年也就才賺十兩銀錢而已。” 陳璟語氣激動,根本無法理解對方的壕氣。 “原來陳兄還是一位先生,真是失敬!” 鐘神秀朝對方拱手,“茶再珍貴也隻是飲品而已,既是飲品那自然是要用來喝的。” “如此,那由誰來喝不是喝?” 陳璟搖搖頭,依然固執道:“話雖如此,可這茶實在太貴重了,在下受之有愧啊!” 鐘神秀聞言放下茶杯,看著對方眼睛問道:“陳兄是如何知道,我今日歸家的?” “在下並不知道。”陳璟搖頭,“自昨日受命之後,在下便一直坐在院裡以防錯過公子歸來。今天也是一樣,見到公子在門前停下後,便拿了出來詢問。” “晚上也是一樣?” “並非,在下隻是在門口待到亥時四刻,便回屋歇息了,寅時多起床,在院子裡讀書。” 鐘神秀臉上一笑,“現在雖是三月,但夜晚依然微寒。我們尚未相識,陳兄就能為一件小事,如此鄭重對待,如此品德又豈是一壺茶水可比!” “鐘神公子……在下受之有愧啊!” 陳璟眼睛有些濕潤,他不曾想到世上竟有人如此看待於他。 話雖一樣,但心態已然不同。 “在下當不起公子如此恩遇,那蠢婦知道公子似乎不凡,攛掇我帶上些粗陋薄禮上門,想要以此拉近你我關係,好從你身上得些好處!” 陳璟忽然起身,鄭重朝鐘神秀一拜,“隻是那蠢婦終究是為在下好,在下最後也沒能堅守底線答應於他。在下實在對不住公子,公子若有懲罰在下甘願接下!” 鐘神秀起身上前將其扶起,“陳兄切不可如此自貶,你有如此品德和擔當,我若罰你卻不是君子所為。” 他讓對方重新坐下,再為其添滿茶水,“嫂嫂雖考慮不周,但實際上也並未壞我事情。陳兄回去之後且不可過於苛責,否則我心中反而不安。” “今日能識陳兄,也是上天應與的好運。你我就不再說些喪氣話,品茗、賞花方才不負這難得的緣分。” 陳璟也被鐘神秀的豁達動容,收拾一番心情笑道:“合該如此!” 兩人品茗賞花,隨意聊天,話題從天子聊到逸安,大小事,幾乎無話不談。 陳璟也不愧是教書先生,雖然眼界受時代所限,但知識涉及廣泛,且一些針對時下政策的見解都頗有獨到之處。 可惜鐘神秀對此沒有興趣,話題漸漸聊到逸安城內多出的人,和今天的神靈巡街上。 “此事我也了解不多,聽說是郡守請來了城外清心觀的元真法師擺下祈福大會,濯清邪魔,祈福平安。” 陳璟回憶道:“大會是昨日召開,今天是第二天。公子在街上遇見神靈巡街,也實乃正常。” “原來如此,不想我才離開兩日,城中竟有如此變化。” 鐘神秀麵露恍然,又閑聊片刻便讓對方帶上剩下的吃食送其離開。 “祈福大會,神靈巡街,明天怕不是要來一場鐘馗捉鬼的戲碼!” 他回到院中,從屋裡搬來一張藤椅躺下,目光看向某處。 明亮的瞳孔中閃過一道精芒,遠處城池上空黑色的陰氣仿佛羅傘一般撐開,其中怨氣翻騰隱隱有愈演愈烈之勢。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神靈巡街最後去的方向正是那王宅所在! “我回來了!” 陳璟提著用油紙包好的吃食,推開了房屋的大門。 屋裡一個年輕婦人,正抱著孩子嘴裡唱著童謠哄著。 旁邊桌邊,一個穿著天藍衣裳的半大男孩被突然的推門聲驚住,抬頭就看到陳璟回來。 “爹爹!” 男孩興奮的跳下板凳,跑去抱住陳璟的大腿。 正哄孩子入睡的婦人則是麵帶不悅的走了過來,“你回來就回來,那麼大聲乾嘛!我好不容易才把花兒哄睡著,一下就被你給嚇醒了!” 婦人懷中的嬰兒,似乎是在響應前者的話,十分配合的哭喊著。 “好好,我錯了。” 陳璟咧嘴一笑,也不爭辯,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婦人,然後接過孩子說道:“我先幫忙哄著,你和蟬兒吃些東西吧。” “東西?什麼啊?”婦人接過包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哪怕隔著油紙她也能聞到一股香味。 “這是對門鐘神公子送的,一些沒吃完的肉乾、果乾還有炒花生。” 陳璟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道。 “哎呦!這可都是些稀罕物,那鐘神公子可就舍得?莫不是你這老不羞,趁人家不注意摸出來的!” 婦人嘴裡雖然這樣說著,可臉上卻笑的睜不眼。 她將幾個包裹打開,誘人的香味一下子就溢散開來,引來娘倆興奮的驚呼聲。 “你這蠢婦說什麼瞎話,偷人東西可不是君子所為!” 陳璟臉色一黑,他也知道自家妻子沒什麼學識,也不跟其計較。 “我與鐘神公子可謂一見如故,他也是真正的高雅君子,你切不可再說他的閑話,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婦人脖子一昂,下意識的就想質問對方如何一個不客氣法。 不過轉眼看到桌上的奢侈物,態度還是軟了下來,“我何時說過那位的閑話,今天你有本事自然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你…這是掉進錢眼了啊!” 陳璟聞言十分無語,放在以往妻子這時候肯定要和他搬扯搬扯。 不過現在,對方仿佛沒聽見一樣,一邊訓斥偷吃的兒子,一邊安排桌上奢侈物的去處。 “三姑家要送些去,咱們這些年沒少她們幫襯;還有二伯家,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幫忙,你這教書先生還不知道在哪呢!” 婦人在旁邊絮絮叨叨說沒完,陳璟抱著孩子坐在門口,看著女兒熟睡的臉蛋,心中難得沒有煩躁,反而有些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