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音看著笑作一團的兩人,那緊鎖的眉頭也散開了,剎那間撥雲見日,容顏更甚。 陳溪禾直起身子,輕咳兩聲,按下剩餘的笑意,上前說:“阿音,你可氣我將你的一個財路斷了?” 安音抿唇,搖頭說:“不怪你,怪我自己,是我沒有膽子走出門去,這才讓李嬸如此。但……我也不怪她,畢竟那是我親自去求的,在我家最難熬的那段時日,是她幫了我。” 陳溪禾眼中笑意更甚,說:“所以,我也隻是嚇她一嚇,那些她多拿了錢財,咱們就當報恩了。” 安音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側身偷偷看了雲五一眼,隨後垂著睫毛,貝齒不自覺地咬著下唇。 年少慕艾,乃人之常情,但雲五心思反復無常,像是孩童一般,隻怕他不放在心上。 陳溪禾拉著安音坐下,認真道:“兜兜繞繞一大圈,其實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和你做一筆生意。” 見安音一臉詫異,她繼續說,“我自己有個店麵,裡頭有些女子的脂粉之類的東西要賣,你的繡品我想一塊兒賣,這是價格。” 她從包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安音。安音有些局促,遲緩地接過,打開隻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溪禾姑娘,我這刺繡如何能值得這個價,我……” 陳溪禾見她驚訝,隻好解釋:“你的繡工極好,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因為目前阿音你還是個普通繡娘,沒有大家名氣,還需要一些時日成名,這會兒的價格隻能這樣,若是你日後成了大家,必定會覺得自己虧了。” 安音有些發愣,若是她的繡品一直能賺這麼多錢,若是她早日遇到溪禾姑娘,是不是爹爹就不會死。眼前漸漸被水霧彌漫,一大滴淚珠無知無覺地落下,砸在了她洗的泛白的裙角。 陳溪禾默默掏出一塊帕子,替她擦了眼淚,抬著安音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說:“斯人已逝,你目前最應該關心的是陪在你身邊的人。我不知道你為何不敢出門,但今後,你早晚要踏出那一步。” 她放開的安音,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若是你有了決定,可以到城南五豐街夢園找我。” 雲五在一旁已經等不及了,這會兒一聽要走,直接起身往外奔,招呼都不帶打的。 安音心下淒然,見到他這個樣子,眼淚又不爭氣地滾了出來,還在想起陳溪禾還在,忙擦了眼淚,佯裝堅強,起身要送她出門。 陳溪禾擺手:“阿音何必客氣,我們自信走了便是。雲五弟弟年紀小,你不要放在心上。”說完,她沖安音笑了笑愛哦,轉身直接走了。 安音目送二人走遠,重新拿起桌上的紙張,遊魂似的出了廳堂,進了自己的屋子。 * 門環扣響,外頭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巧燕姐姐,在嗎?我是隔壁家的福慧。” “來了。” 柳兒在院子裡曬花,應了門,就讓一旁幫忙的婆子去喊巧燕,“福慧多半是要巧燕和姐姐她出門去了,你去喊巧燕姐姐,讓她快點出來。” 婆子小步跑進後院,不一會兒,換了巧燕急匆匆跑出來。 “福慧,昨天不是才出了門,怎麼今日還要去?”巧燕昨日被這丫頭纏著逛了一晚上,今天實在走不動了。 “巧燕姐姐,我不是來約你出去的,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福慧住在隔壁第三家,平日裡愛俏,看著夢園裡頭的幾個姑娘長得好看,經常找來玩,不過陳溪禾太忙,她就隻好扒著巧燕,得虧性子不差,否則巧燕都不願意搭理。 柳兒見到福慧小腦袋湊到巧燕耳邊,輕聲細語,說了好一陣,又見巧燕眼睛發光,嘴角勾起一抹笑,隻不過那笑容瞧著有些幸災樂禍。 “福慧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 門外突然傳來清越的聲音,福慧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是陳溪禾,立刻有些慌張,紅著一張臉推脫了幾句,急忙跑掉了。 雲五越過幾人,徑直往後院去了。陳溪禾淡淡掠了他一眼,關上大門,回頭就撞進巧燕那雙幸災樂禍的眼睛裡。 陳溪禾挑眉,拍了拍衣袖,“你這是?” “溪禾,路媒婆在打聽你。”巧燕沒憋住,笑著說。 路媒婆是金陵比較有名氣的冰人,專門替人保媒拉纖,多的是富庶之家請她,凡是經過她手裡的女子,向來都是嫁到富戶,下輩子不愁吃穿了。 陳溪禾隻覺得五雷轟頂,自己這都成了一個罪臣之女了,怎麼還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 她深吸一口氣,邊往裡走邊問:“替誰打聽?” 巧燕越想越樂,直接笑出聲:“說出來你能氣死,居然是錢家,說是錢大少爺差了人打聽的。” 陳溪禾正要踏上臺階,一聽這話,猛地回頭,“你說誰?錢家?錢成漢他家?” 柳兒這會兒連花也不管了,急的直接抱住陳溪禾胳膊,“小禾姐姐,不行的,那個人不行的。” 巧燕笑得氣喘,好容易平復下來,見著柳兒著急,又惹出幾分笑意,強壓了下來,說:“正是他家。” 錢成漢這人前幾次碰麵並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怎麼突然就要派媒人打聽自己。陳溪禾沉吟片刻,轉身踏上臺階,徑直走向書房。 “這錢成漢沒有那心思,也代表不了錢家。若是這媒人是代錢家打聽,那多半是錢家老頭錢垣的主意,或者是錢家老大錢成軒的主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柳兒小跑上前推開書房的門,三人進去各自找地方坐了。 “那你怎麼想的?這錢家可比那錦衣衛的小子有錢多了。”巧燕看著窗前的蘭草有些幾片枯葉,拿著剪子上前修理。 陳溪禾笑著將左手邊的鑲銅毛竹筆筒放到右前方,“這錢家多半是發現錢成漢拿了些給我,想著把我納進門,直接了事。” 她越分析越冷靜,這錢家生意做那麼大,怎可能是沒腦子的人,隻要他們用些心思,必然知道自己的背景,怎會輕易沾染是非。 她笑著看向趴在桌子上的柳兒,“柳兒,這錢成漢怎麼得罪你了?你這麼不喜歡他。” 柳兒嘟著嘴:“這人穿的很難看,還老愛往太陽底下站,我的眼睛被金光刺了不知道多少次,覺得他有些俗。” 陳溪禾想起了他那把金燦燦的扇子,甚至是金燦燦的衣裳,不由笑出聲。 巧燕手裡拿著幾根枯葉,放下剪刀,突然想起什麼,說:“對了,今兒王記的掌櫃來找,說有事找你,我說你不在,他便走了。” “好,我知道了,明日順便去他那兒看看。”陳溪禾從巧燕手裡接過枯葉,用剪子絞碎,重新埋回了蘭草盆裡,“我之前放在儲藏室裡的那個藤編小箱子還在吧?” 柳兒道:“在呢,我昨天才進去看了。” 陳溪禾拍拍手上的灰,“走,今晚我們去外頭吃,讓廚娘隻做店裡乾活的人的份就好。柳兒,去喊你雲五哥哥去。” “好嘞!” 柳兒一聽要出去吃,兩眼放光,捏著拳頭就沖向雲五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