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趕上圓月皎皎,洛笙握了劍走在前頭,那少年人沒握著配劍,隻隨意撿了根樹枝跟在後頭。 晚間林子幽深,偶有夏蟬鳴叫。 薄雲飄過皓月,忽明忽暗。 兩人一前一後,緩步走到了前幾次事發的地點,依稀可見斑斑血跡。 少年蹲下來伸手去碰。 還沒等他觸及那抹血跡,忽的遠處傳來一聲長嘯。 一時林間飛鳥群起。 路旁草叢中早埋伏了幾名修士,原本見他二人也未有什麼反應,聽得這一聲卻有人驚慌起身要往城門跑。 洛笙來不及攔下他們,隻喊了句:“別亂動!” 話音未落,林子深處劃出一道黑紅的氣浪,呈圓弧形往外擴散。 洛笙利落抽了長劍,揮下將那氣浪斬作兩半。 她身後不遠的少年來不及躲開,也未能召出劍來,隻得拿手中的樹枝去擋。 兩股力量交鋒,少年雖未受什麼傷,仍是被那股力量推得後退了好長一段距離,腳下塵土飛揚。 那幾個站起來的修士瞬間被掀翻,肚子上都破開了好大的口子,散在地上也不知還有沒有生機。 原本埋伏好的修士見狀想要去看他們傷情。 洛笙及時喝止:“都不許動!” 隨後她收了劍鞘,把長劍背在身後,移步去看地上幾人的傷情。 草叢中藏著的修士們大氣不敢出,死盯著林中深處。 幾丈之外的少年眼下沒空分神去管他們安危,丟了已斷成兩截樹枝,快步路過時奪了洛笙的輕劍。 洛笙意料之外,還是由他去,隻是腳下步子更快了。 夏夜的風原本是涼爽的,這時吹來的風卻帶著寒冷和壓迫感。 遠處黑漆漆的,周圍靜得可怕。 少年屏息凝神,忽的看見前方閃過紅色的光。 他頓時心下一驚,幾乎是脫口而出:“讓他們回去!” 這話是對著白衣人說的,可卻是說給旁人聽的。 修士們互相看看,有些狼狽地撤向都城方向。 洛笙確認了方才的傷者無一生還,這便回到少年人身邊接過了長劍。 她握劍灌入法力,一掌推向林子深處。 又聽得一聲長嘯,長劍召回已染上了不少血跡。 地麵開始有輕微的震動,每一震都是怪物步步緊逼。 林子裡陰翳一陣兒,忽然亮起了兩道紅光。 洛笙不退,握劍橫檔在身前。 這時,樹梢之間竄出來一個人影,揮刀劈下,正正紮在兇獸頸處。 不等怪物再有動作,刀沒入更深。 怪物一聲怒吼,踩在它頸上的人影滾落在地。 噪音吵的洛笙不禁皺了皺眉。 輕紗被風帶起,她才看清楚是那少年不知何時撿了把長刀。 眼見巨大的獸掌在一陣濃塵中顯現,洛笙連忙飛身去救。 距離不近,怪物揮掌拍下,一時塵土飛揚。 洛笙挽了受傷的少年險險退開:“傷要緊嗎?” 少年抓著受了傷的胳膊調侃一句:“姑娘不來我也能躲開。” 洛笙將他扶至一旁:“赤目為魔,不容小覷。” 這少年卻不信這個邪,未受傷的手搶了她的劍,足下生風又朝那魔物去了。 林中一片混亂,樹倒葉飛。 耳邊隱約聽得斷斷續續的絲竹聲響。 “簫聲?”洛笙未及細想,心中一時警鈴大作,“糟了!” 果然,那魔獸受簫聲影響幾乎發狂地吼叫,身形似乎比原來更大。 少年一躍退後,原本身側的樹木已經被它一掌折斷。 他也隱約聽得了絲竹聲響,卻並沒有機會分神理會。 魔獸的眼睛愈發的紅了,身上的鬃毛也豎起來,一掌瞅準了朝他拍下。 躲已經來不及了,少年提劍迎著它的掌刺過去。 這柄輕劍雖不是劍中極品,卻也足夠堅韌鋒利,硬生生將獸掌刺了個穿。 血液飛濺濺上了少年的臉,月光下生出幾分俠士的風範。 魔獸吃痛得厲聲咆哮,大掌不避反倒更使了力氣壓下來。 少年沒生扛,猛的鬆了手,一躍退開好遠。 他剛站穩,隻聽得林間簫聲比先前更加清晰急促。 隨著簫聲蠱惑,魔獸好似不知疼痛,掌落——竟然把那柄還沒來得及召回的長劍給震碎了! 靈劍被毀,少年始料不及,瞬間心氣不穩。 魔獸仰天長嘯,巨大的尾巴直掃過來。 少年回神堪堪躲開,還是在塵土之中滾了一圈。 他單膝跪地終於停住,迅速掃視了四周也不見那神秘的吹簫人。 夜幕之中薄雲飄過,好巧不巧把月亮遮住了,林中一時更加陰暗。 前麵不遠魔獸還在發狂,長尾一掃便倒了好些樹木。 魔獸還在發狂,少年人來不及細想,隻能四下打量,餘光忽的瞄到了什麼東西。 他轉頭看過去,不遠釘在樹乾上的正是一柄刀,該是哪位修士留下的。 他又看看魔獸,瞅準了機會飛身過去拔刀。 洛笙遠遠看著這邊形勢,一手已經抬起去摘鬥笠。 少年剛把手握上刀柄,卻見一頂鬥笠掛上眼前的樹枝。 白色輕紗垂下,剛巧滑過他握上刀柄的手腕。 輕紗材質輕柔,好像順著手腕拂進他心裡。 沒等他多想,身側一陣風拂過,白衣人不知從哪兒撿了柄長劍揮著朝那魔獸去了。 少年不敢怠慢,回神拔刀跟上。 洛笙並不急於傷到魔獸,若是來不及刺中便閃身避開再找機會,左躲右閃也讓人眼花繚亂。 少年在幾丈之外停住,神情嚴肅。 他將靈力灌入刀刃,想著這刀雖好卻並非他所有,強行使用隻怕易斷,該速戰速決才好。 洛笙退開數步,手上施了法力,長劍幻出許多虛影齊齊把那魔獸圍住,將它困在裡麵。 魔獸想要沖出來,可它碰到劍墻便在身上拉開血口,疼得它退回去一陣狂吼。 林間簫聲似乎也漸遠了。 少年揮刀疾步迎上,踩著樹枝躍過了劍墻落在那黑紅色的怪物身上,奮力一擊幻出的巨大光刃隨著長刀劈進魔獸血肉。 那魔物抵死掙紮,最後怒吼一聲,拚盡力氣的氣浪卻隻能如夏夜的晚風拂過發梢。 終於——天邊雲散,劍墻消去,魔物身死,長刀破碎。 少年一躍落地,抬眼看見不遠剛從樹上摘下鬥笠的姑娘。 她一身白衣不染塵土,於樹旁獨立,身後月光皎皎,平添傲然。 許是察覺他的視線,洛笙摘了鬥笠也不戴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倒順著視線看了回來。 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眼清冷卻不疏離,似有星海藏於其中。 鏡花水月素有傳聞,掌門愛徒幼時修習受傷劃了臉,自此以白衣鬥笠示人。 不同傳言,她其實生得很美,麵上也沒有落下舊傷。 《詩經》有一首《月出》,少年未經思考腦海中便是這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不知眼前此景比不比得過先秦的風姿。 月下美人白衣,洛笙側目也是頭一回看清他的容貌。 這人膚色算不得很白,帶著多年來經歷的風霜,卻依舊讓人覺得明媚耀眼。 那雙瑞鳳眼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透亮,似乎有什麼更深的東西隱匿其中。 原來她一直以為的紈絝子弟竟也生了這樣一副好皮囊。 月上梢頭,涼風吹過。 少年突然感覺到手臂上的刺痛,低頭去看才想起胳膊被劃了很長的一道口子。 許是他自小受傷受得多了早就習慣,自以為不甚嚴重,終於褪去輕浮作了個揖:“多謝姑娘。” 洛笙想起他臂上的傷,虛虛握著鬥笠邊沿輕步而來,於他麵前停下:“方才說什麼呢?” 少年回神想起那幾句詩,低了低頭含糊過去:“沒什麼。” 他把目光移向靠近的姑娘,才發現洛笙也不過是和自己近似的年紀。 洛笙見眼前人莫名發愣也不多問,施了法力簡單處理了傷口粘上的土灰,又撕下鬥笠上的輕紗,折了幾折往少年手臂上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