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當然沒有閑情一件件試那些衣服,隻挑了一件配色不那樣亮眼的,比了比大小合適便收著出去找亂羽。 齊少俠本想著看她換一身衣裳,卻不料她拿了套普普通通的出來了。 “姑娘挑完了?”他上前拿了那套衣服攤開來看了看,又丟到掌櫃的手裡,拉著洛笙回了裡頭,“這身不好看,換一套試試。” 掌櫃的拿著帕子捂嘴笑,也知趣沒跟上去湊熱鬧,甩了帕去招呼新進鋪子的客人。 亂羽拉著洛笙過了前廳,一路往肘上掛了好幾件衣服,卻總不滿意,沒注意竟走到了繡雲坊的後院。 這鋪子做的是衣布生意,後院一塊橫石上刻了詩仙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也不知該說它有沒有文化。 這時候剛到辰時末,院裡還有人搬著新到的成衣。 亂羽繞著進了後院的正房,瞧見一套靜置於架上的衣裙。 這衣裙主色靛青,用的是上好的天蠶絲,眼見著便是極為舒適的料子。它的紋樣並不亂眼,金絲銀線繡了水波,其中花開點點,素雅中暗暗藏著華貴。 衣服旁邊掛著個小木牌,上麵寫著小字介紹。 “洛神?” 亂羽悄悄側頭,看一眼院裡低頭沉思的洛笙。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他嘴角一揚。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他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像是前人詞藻中隻可遠觀的洛水之神。 可他的仙子又心慈麵軟,他好言好語幾句便能勸得人妥協。 若遇到的不是他……該不會被人騙吧? 亂羽想到這兒忽的一愣。 若遇到的是別人……她也會這樣信任、這樣親近嗎? 亂羽輕輕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伸手想要拉她:“姑娘來看看這件。” 洛笙不知他方才也愣了神,聽得一聲輕喚便停下思緒,下意識加快了步子過去,牽上他過了門檻,瞧見那名為“洛神”的衣裙時忽的愣住。 她總一身白衣,這麼些年也不過覺得這顏色最是沾染不上人間的塵土,也從沒有誰覺得白衣太素。 可她畢竟也是天底下有血有肉的生靈,也是目光會追隨美的年紀。 亂羽見她眼裡閃著光,這便心知她喜歡這衣裙。 “試試嗎?”他輕輕開口。 洛笙眸子一動,放在他掌心的手卻下意識蜷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真心喜歡這衣服,她抬眼看亂羽時有些怯生生的。 亂羽及時壓下偷笑的嘴角:“繡雲坊隻這一件配得上姑娘。” 隨後他又補上一句:“也隻有姑娘配得上這衣服。” 洛笙眨了眨眼,低著頭耳尖微微泛紅。 “小友中意這件?” 掌櫃的招呼了前院的客人,這下終於得空來了後院:“這件洛神可是我們繡雲坊的鎮店之寶——小友可想好了?” “想好了,就這件。”亂羽輕輕把洛笙推近那衣裙,自袖中掏出張銀票折了折,悄悄塞進掌櫃的手裡。 掌櫃的立馬喜笑顏開:“好嘞!這就給您取下來!” 饒是亂羽出身世家眼光獨到,也沒料到這件“洛神”和他的仙子能稱上“相得益彰”。 洛笙身形偏瘦膚色白皙,眸子裡的淡然更配這衣裙的仙氣。 亂羽見她轉身時裙裾微搖,又見她不經意間上揚的嘴角,忽的覺得這隱世多年的仙子因為他而多了幾分煙火氣。 屋裡一角置了梳妝臺。亂羽牽她坐下,抬手拿了支玉簪,手裡一轉將她長發盤上,玉簪輕輕穩住發型。 洛笙意外他盤發嫻熟,驚訝之餘也對著鏡子欣賞起自己的新發型來。 難得見她歡欣雀躍,亂羽眸子一動。 人隻有在見到旁人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麵時才覺得自己特殊。 可他素來都不是輕易能見好就收的。 仙子因他入了凡塵,能否因他洗手羹湯呢…… “笙兒……” 亂羽嗓音微啞,聲音更是輕得近乎不可察。 “少俠說什麼?” 洛笙仰頭看他,眼裡的笑意尚未淡去。 亂羽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把手放到背後:“眼下巳時三刻,赴宴還是該備些禮,姑娘有什麼見解?” 洛笙思考片刻,忽的想到什麼眼前一亮。 西侯世子的生辰宴設在午時末,亂羽雖算得出身名門,卻也從不去搭理這些世家公子,於是到了申時末晚宴開場才領著洛笙到西侯府門前。 遠處日已偏西,再過不久便會沉於山丘,京都漸漸燃起燈火,西侯府更是華燈初上。 侯府門前早侯了家丁,見二人下了馬車便迎上來。 亂羽剛伸手扶了洛笙,再回頭時人已經到了近前。 他抬手遞上一捆草藥,隨手給了請帖。 那家丁見賀禮僅是一包草藥,一時頗有嫌棄,可攤開請帖看清上麵是世子親筆,一時正了正身子。 “二位請。” 亂羽當然看見他麵上的不耐煩,路過時毫不遮掩地白了他一眼。 這可是他的仙子藏在乾坤袋裡的草藥,旁人想要還沒有呢! 西侯爺在前廳宴客,後院閣樓便是屬於小一輩的哄鬧。 兩人跟著家丁一路沿臺階去了最高的那層。 這一層桌上隻擺了茶具,想來是並非晚宴所在,卻也早有人坐於座上候著了。 那家丁將人帶到,把手中草藥交到窗前賞景的淩司牧手中便退下了。 身邊沒有下人,閣樓空間不大卻也並不讓人覺得拘束。 小世子雖是今日的東道主,主位卻是另一個人坐的。 洛笙微微欠身:“原來是殿下遞的帖。” 談知節禮貌頷首:“難得見姑娘換下白衣。” 亂羽心心念念他家仙子送的禮不該被輕視,隻沖著那小世子喊話:“我家仙子說了——世子不缺金銀,更無心權貴,這草藥該是最好的禮——淩師弟,你若是不要可還給我,師兄跟你換一個。” 淩司牧剛小心收好了那禮,聞言隻連連搖頭:“師兄說笑,此物與旁人言或許不算什麼,可於我而言卻最是貴重——敢問姑娘如何得知?” “不過是替人轉交,”洛笙垂眸,“世子別怪我借花獻佛就好。” “怎會,”淩司牧輕笑,“是我要謝姑娘。” 亂羽正疑惑他二人此前有什麼交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忽的見唯一坐著的談知節起了身。 “本王也要謝謝少俠。”他附身拿了茶遞過去給亂羽,“晚宴尚未開始,以茶代酒,少俠勿怪。” 亂羽本想客套著推脫了,卻見洛笙眼神示意他接過,無奈隻好順著仙子的意。 他雖有個在開茶館的舅舅,卻半點也不懂茶飲,不論什麼都是一仰頭喝個見底,比京都這些文縐縐的公子哥兒多些江湖才有的豪情。 談知節輕輕一嘆:“本想著以那眺江樓的地契換個南安楓庭的拜帖,卻不料被少俠搶先……” 洛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側頭抬眼去看亂羽。 齊少俠隻是挑著眉輕笑,像是邀功卻並不告知細節。 洛笙無奈,本想著也罷,卻聽太子殿下又開了口。 “姑娘有所不知,”隔墻無耳,談知節也放下太子的身段,“在下曾心悅一人,青梅竹馬,可惜幾年前離開京都未來得及提親,那女子在三年前嫁作他人……隻是她那夫家著實算不上東西,若非少俠昨日幻蝶傳訊,隻怕在下會抱憾終身。” 洛笙想起那日他在望月樓中所言,又想起昨晚摘星樓前亂羽放飛的幻蝶。 原來昨夜千金臺那姑娘便是談知節的“有悔”…… 她心下了然,也不過平平淡淡回一句:“殿下既已將人尋回,今後便好生待她。” 談知節本想著洛笙身為女子該吃這感情牌,說明原委該能有機會招攬鏡花水月,卻不料她仍是不鬆口,一旁南安楓庭的小主子也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便徹底死心不再提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