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還早,幽蘭院裡其實人不多。 昨夜留在這裡的客人倒是不少,這會兒多半正準備離開。 洛笙被人帶著換了一身紅衣,長發被梳起一半,另一半披散下來。發飾不多,隻一個做工精致的金色發簪。 其實是很正常的打扮,不似這院中的艷麗女子。 她在桌前坐下,接過筆墨便開始寫字作畫,坐姿端正,下筆很慢。恍若仙子下凡,恰巧落在了這煙花之地。 “呦!”有客人驚喜,“那是新來的姑娘?” 身邊有人向他解釋:“爺您有所不知,這是幽蘭姑娘遠方的姐姐,這幾日剛巧路過西窯城,過來坐一天。” “我道是誰有這般容貌呢!原來是幽蘭姑娘的姐姐!” “那——爺您今晚還來嗎?”女人說著朝客人身上湊。 “來,怎麼不來?”客人在她身上狠狠摸了一把,“你且等著,我回家安撫好家裡那位就來。” 洛笙凝神不聽那些汙言穢語,隻靜靜寫著畫著,乾乾凈凈不染俗塵。 日頭漸高,樓下漸漸坐滿了人。 多半是聽說幽蘭院來了個凡間仙子,趕來一睹芳容的。 客人們在席間坐著,女人們陪在左右。 洛笙終於停了筆,身旁的姑娘們把東西都撤下去。 打雜的小廝把桌子移走。 臺下議論紛紛。 “這是要做什麼?” “獻舞?” “哎,這姑娘什麼來頭?從前可沒見過啊!” “說是幽蘭姑娘的姐姐。” “幽蘭姑娘的姐姐?真是可惜了,我剛想問問價錢呢!” “你以為就你一人肖想啊?在座的哪個不想?” “也是,我倒覺得若是能上去敬她一杯酒也好,近看美人也不虧!” “酒?你說的是迷情酒吧?” 臺下一陣兒哄笑。 角落裡的亂羽不滿地喝下杯中水。 若不是復來坊的小廝說他家二東家喜好待在幽蘭院,他才不會來這樣的地方。 隻是在臺下坐了有半柱香,他卻覺得此番來得並不虧。 原是沒料到他的仙子會在臺上的,可即便瞧見了,他也不想打擾。若是遇著了麻煩再上去將人帶走就好。 這半柱香裡他隻看著他的仙子,看她側耳俯首,看她垂眸低笑,看她揮袖轉身,看她雖不妖媚卻也大方的舉止,一時間卻呼吸都不暢了些。 那紅衣在她身上,倒像極了新嫁娘…… 如此佳人,今後會便宜了誰呢? 亂羽輕輕搖了搖頭。 不管是誰,他都要先揍一頓。 這會兒功夫,臺上的東西都撤走了,洛笙廣袖一甩,席地而坐。 她動作利落一點兒都不嬌氣,引得臺下又傳出聲音。 “哎喲!還是個練家子!” 洛笙剛坐下,高臺兩旁分別上來一群姑娘。 她們服裝統一,步子一致,把她圍在中間,剛好擋住臺下的視線。 等姑娘們再散開時,便是一曲悠揚,舞姿曼妙。 艷麗的紅色外袍被拋向空中。 洛笙這時換了一身素色小衫,握著笛子站在臺中央。 十指纖細,隨著曲子靈活飛舞。 她站在臺中不挪位子,姑娘們在她周圍翩翩起舞。 明明這舞才是看點,亂羽卻沒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哪怕一次。 他忽的有些後悔半柱香前沒上去把人帶走了。 這樣的仙子……他該私藏的…… 一曲結束,洛笙稍稍後退,姑娘們最後的姿勢把她擋了個嚴實。 臺下,數不清的人舉手鼓掌。 姑娘們紛紛退下,有人朝洛笙喊話。 “姑娘這一曲妙啊!不如賞個臉陪在下喝一杯?” 亂羽聞言轉身朝後看。 說話的是個年少俠客,樣子瀟灑不羈,眉眼桃花,該是這幽蘭院的常客。 那客人隻盯著臺上的人兒,眼裡神色變了變,似乎有些勢在必得。 亂羽定睛一看,卻發覺那是前幾日他在復來坊見過的公子哥。 怎麼是他? 齊少俠下意識皺了皺眉,拳頭握緊了幾分。 洛笙認出此人正是昨日才見過的那以“風流浪子”自居的沈一墨,卻不知他安的什麼心思,隻微微欠身,不帶笑臉卻也不失禮貌:“閣下謬贊,小女子並不下臺。” 在這煙花之地,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 沈一墨配合著點了點頭:“倒也是——” 話音未落,他一個翻身到了臺上,站在洛笙麵前,湊近了瞇著眼友好一笑:“姑娘不願下臺,那我上臺不就好了?” 亂羽眉間一蹙。 這人竟如此令人討厭的嗎? 洛笙見他上臺便不動聲色退後了一步,倒也沒失了分寸,耐著性子再次欠身:“公子,小女子不會喝酒。” “不會喝酒?”沈一墨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不喝酒也行啊——姑娘隨我去樓上聊聊天吃吃水果,這事兒就算過了,如何?” 亂羽暗自握了拳,又把視線移向洛笙。 他看得出這公子哥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彎彎不知禍害了多少姑娘,隻是身上多染了些脂粉氣,哪裡有他揮劍時英姿颯爽。 他的仙子……該不會答應的吧? 洛笙不知想到了什麼,竟嘴角一揚態度和緩許多:“閣下想跟我聊什麼?” 亂羽聽了這話心中一緊。 什麼聊天什麼水果都不過借口,這丫頭是傻了聽不出來嗎? 沈一墨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語氣變了變:“自然是聊聊風花雪月,聊聊——” 他還沒說完,臺下又上來一人。來人利落站定,眼神像是要把那少俠看了穿。 “閣下還請先問問我的意思。” 亂羽一手攔著洛笙,語氣帶有警告的意味,眼裡也帶著警惕。 臺上氣氛忽的劍拔弩張,臺下的客人多半不明狀況。 亂羽隻輕輕看了眼麵前的人,又把視線轉向護在身後的人,雖有些著急,聲音卻放得很輕:“他話裡意思你聽不出來?” 洛笙反應過來他該不知曉沈一墨底細,垂眸輕聲問了句:“少俠怎麼來了?” 她也把聲音壓得低,好像在說悄悄話一樣。 亂羽略有責怪又略有傲嬌道:“我能看著人家占你便宜嗎?” 沈一墨演得一手好戲,故意麵帶疑惑地看著亂羽許久,像是才反應過來,有些無奈地笑道:“我說呢——原來是個有主的啊!” 不等別人開口,他又朝洛笙打趣:“姑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看你這情郎真是好生沒趣,不如棄了他,跟我走?” 洛笙早聽他玩笑過一句“情郎”,卻沒料到他當著人的麵也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間啞口。 亂羽好不容易舒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有些不滿地看向那公子哥。 怎麼分明前幾日還在復來坊見過,這人卻好像不曾認得他一樣?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拽著他的仙子搭話? 沈一墨見他像是要動怒,忙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姑娘,你看人的眼光不準!這麼兇——我可不敢惹!你可小心些,他今後欺負你怎麼辦?” 洛笙被他浮誇的表現逗得一笑:“不勞公子掛心。” 亂羽原本聽了這少俠的話想要發作,可洛笙柔聲一句他卻又沒了脾氣。 她這是……沒否認? 隨後他又見那公子哥抱了個拳:“姑娘,在下沈一墨,見了姑娘隻覺一見如故,可是此前在哪兒見過?” 亂羽心中納悶,也去看洛笙。 洛笙心知這人自報家門的話是說給亂羽聽的,想著戲也演完,再緩緩抬眼時褪去了方才的親和:“未曾。” 沈一墨愣了一愣,笑笑作罷:“也罷,許是在下見的姑娘多了,瞧著麵善。” 他雖輕浮了些但也識趣,長臂一伸隨便勾了一個伴舞的姑娘便下了臺。 倒是亂羽留在臺上有些突兀了。 與此同時,臺下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朝著上麵的兩人喊話:“這位少俠!這天仙既然是你家夫人,為何還讓她來這臺上啊?這不是讓我們大夥兒看笑話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