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歲一·恩怨糾葛暗潮湧(1 / 1)

洛笙其實並未離開南安城很遠,隻是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客棧付了些銀兩,這便又去了城外郊區的死亡穀。   雖說這山穀名字有些駭人,但其間景色卻也與外界山間無異,隻是柵欄內偶爾聽得妖獸低吼,行至林間覺得身後有些陰森詭異罷了。   洛笙早是這妖穀的常客,走到那林間小屋已是輕車熟路。   “前幾日你才來過。”   許燚此刻正坐在他院裡的石桌旁,手裡拿著個圓形的簸箕分揀草藥:“畢竟是那麼多年以前的舊事,任我再如何神通廣大,也需要時間去查。”   洛笙抬手摘了鬥笠,甩手掛上木屋門框邊的木釘,自他手中拿過那竹編的藥簸箕:“你雖生長於山林,到底是不懂藥理的,別糟蹋了我的藥。”   “你的藥?”許燚輕笑著搖搖頭,“這可是出自我死亡穀的東西。”   “登雲梯之會雖過去那些年,可在當年也算得大事了,許燚哥在人間眼線眾多,說一句需要時間未免也太謙虛了些。”洛笙將東西放在一旁石凳上,垂眸嘴角微揚提醒一句,“死亡穀可是秋波鑾舊址。”   死亡穀可是秋波鑾舊址。   秋波鑾曾是仙界宮殿。   “也罷——”許燚起身拍了拍衣上落下的草藥碎末,“你既知它在當年算是大事,也該明白我再如何知之不多,答你也沒有問題,至於前幾日為何瞞著——不過是有一處疑惑尚未弄清。”   洛笙抬眼看他一眼,仍低頭分揀著她簸箕裡的草藥。   “登雲梯之會……該是二十二三年前、春天裡的事了……”許燚想了想,補充道,“當年辦這宴會的是天底下獨獨一個千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天下人稱為洛城。”   洛笙輕飄飄應一句:“掌門本家。”   “不錯。”許燚又道,“當年雖早出現了妖神現世收下五徒的傳言,可人間修習仙術千年也未見何成效,故而當年一事雖是大事,人間百姓也不過當看個熱鬧。”   “遞帖登雲梯的修士多為年輕一輩,也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少年兒郎,自然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也正因如此,登雲梯一會的消息傳出,也變得越發使人艷羨。大會之後,人間修仙才算得上盛行。”   洛笙抬手拿了那藥簸箕來揀藥草:“人間凡人多慕虛榮。”   “也不全是為那虛榮,”許燚笑她一句,垂了眸子道,“其實那幾位……倒也沒幾個能風光到如今的。”   洛笙手中動作一頓:“我聽聞——當年舊人除卻歸隱的幾位……多不得善終……你且說說,當年的登雲梯一會都有何人遞帖?”   “登雲梯之會最後得了風光的一共十階九位——旁的我倒是知道個粗略,並無疑慮,隻是——”許燚眉間一蹙,摸著下巴有些為難道,“當年的第五階屬於橫空而出,會後又不見蹤影,天下人隻知他是個修為頗高的年輕人,多的……卻是半句也查不出——這便是我瞞你的原因。”   “第五階……”洛笙垂眸麵上憂慮,“若是連你都探不出究竟……那鏡花水月混進的又該是什麼人……”   許燚皺著眉搖了搖頭:“不見得是遞帖登雲梯的舊人——你覺得主辦者如何?”   “洛城是掌門本家不錯,隻是舊事已過近四十年,如今的洛城也早不是當年的當家人,若說覺得鏡花水月是他洛城資產……倒也說得過去。”洛笙閉了閉眼,“可仙門初建時不過一座空山,這麼些年苦心經營,功勞該是師兄頭一份大,與他洛城又有多大乾係?西林府邸建起來這麼久也有些勢力,眼下……他們該是沒能力爭的。”   許燚卻道:“你來人間才幾年?如何知曉洛城底細——千年前六界大亂,洛城自那以後逐漸嶄露頭角,千百年來更是屹立不倒,你不覺得其中有些蹊蹺?”   洛笙一時疑惑。   “也難怪,你久居仙山,倒少見這樣的世家大族。”許燚笑笑同他解釋,“神明不顧人間,隻因人間自有君主。凡人壽命有限,且無輪回一說,因而——在人間,凡家世顯赫者能過三代已是大幸。洛城千年屹立不倒,背後定有勢力暗中扶持。”   洛笙明白他未盡之意:“這勢力……該不屬於人間吧?”   許燚悶悶一點頭:“一個暗夜塚已然夠讓人頭疼……人間混雜多少暗潮湧動,我看了千年也不曾究透。”   洛笙輕輕一嘆:“我明白……這人若是洛城安插進仙門則事小,但若是它背後勢力的手筆,這事可就不見得小了……”   “不過——”許燚眼睛一轉,“若說沒有半點頭緒……倒也不是。”   洛笙抬眼看他。   “方才說了登雲梯之會一共十階九人,”許燚伸手從那藥簸箕裡捏了片草藥渣滓,隨手散進風裡,“事後去了鏡花水月的——其中有兩位。”   洛笙將手中簸箕放下,兩眼一瞇神色一變,心中暗暗盤算起來。   鏡花水月雖算得大戶的仙家,山上長老卻並沒有很多,除去常年閉關的掌門,餘下也不過六位。   這六位長老自投靠仙門起便摒棄了本名本姓,山中弟子也多半以其所屬齋堂稱呼。   仙山齋堂取歲寒三友及君子之名,設有“嶺上梅”、“陽臺蘭”、“庭前竹”、“晚霜菊”、“十裡鬆”,及“滿湖雲”。   每年秋季新屆弟子上山需經六輪考核,考核過後由長老們收徒分衣,安排住宿。   六位長老雖收下弟子卻各有所司,仙門子弟若想了解非本門的絕學也能去他處齋堂聽學選修,看似有得有虧,可真論起來其實也無甚不公。   這公平的前提便是除卻“滿湖雲”一門。   滿湖雲的雲長老據說是位花甲老兒,自上山後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作風,也從不設什麼課在齋堂講座。   他門下弟子雖少,卻挑的幾乎個個天資卓絕,更有不少仙門翹楚,這些年沒少引發其他長老的不滿。   也幸好他甚少設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常年不見蹤影,別說外門弟子,便是內門親傳想得他一句指點也多憑運氣,故而也沒養出滿湖雲弟子的自視甚高來。   洛笙想起不久前她回山時瞧見那個張口閉口便說是與亂羽同門的小少年,想起他的衣服下擺繡的是卷雲紋樣。   那齊少俠原來也是滿湖雲弟子,難怪生出些藐視規矩的性子。   “許燚哥,”洛笙忽的開口問一句,“你在仙門時……師承哪位前輩?”   許燚一眨眼,雖有些猜不透她問這話的緣由,還是隨口答了:“庭前竹。”   洛笙有些意外:“怎的滿湖雲沒收你?”   許燚思考片刻回憶了十多年前上山的經歷,答一句:“本是在滿湖雲的,隻是竹長老那日來滿湖雲搶人,雲長老舍不得那黃口小兒,反手將我推了出去。”   洛笙一笑:“想不到你竟也有被人嫌的經歷。”   許燚無奈搖了搖頭:“說起來——當年那黃口小兒……我之後也見過幾回,總覺得他似乎小小年紀卻頗有心思,也不知藏著些什麼。”   洛笙隻覺他嘴硬,沒再接話,隻起身去摘鬥笠:“你方才說——鏡花水月有兩位長老曾赴會登雲梯——既然如此,還是該尋個機會好好試他們一試。”   許燚拿起她才放下的草藥,又好心提醒一句道:“雖不知仙門的人隸屬哪派勢力,但暗夜塚近來也算猖狂,你若遇上了——還是避著些的好。”   洛笙心知他是在提醒自己與東侯府、北侯府的梁子,扣好鬥笠行了個揖禮,這才甩了片浮雲離開落日下的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