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六·舀羹湯霧裡人間(1 / 1)

流蔬閣與翠竹棧有連廊連通,此時洛笙正跟在劉掌廚身後,聽他介紹著流蔬閣的規矩。   眼下朝食剛忙碌完,流蔬閣院裡多是打水的小廝、洗碗的丫頭還有挑水的壯漢。   劉子諾背手一步邁進屋裡:“流蔬閣規矩不多,但你可聽仔細了,這話任誰我都不說兩回。”   “既是齊少爺送來的人,粗活兒重活兒我都幫你攔著些。”劉掌廚一路走一路隨意翻看些屋裡的物件,例行檢查,“但流蔬閣沒有三六九等之分,哪怕挑水澆肥這樣的事,我隻要有空都得去做。”   洛笙倒很贊同他這觀點,隻默默點頭。   劉掌廚放下手中剛剛拿起的鍋蓋:“既然是來乾活兒的,讓我瞧瞧你都會什麼。”   洛笙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麵前的灶臺又看看他。   劉子諾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眼神示意把這灶臺交給她。   洛笙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上前站在案板前。   劉掌廚見她煞有其事地檢查了各種調料和廚具,便抬腳勾了個凳子坐在矮桌旁,開始閉目沉思。   陸續有人搬了洗凈的廚具進門,見掌廚坐在這邊,倒是不約而同先擺滿了其他的矮桌。   劉子諾身高腿長,坐在那麵小凳上略顯拘束。   洛笙偶爾回頭看看他,沉思片刻又繼續忙碌。   閉眼時人的耳力總是更加靈敏。   劉子諾聽得幾聲碗碟落桌,終於睜開了眼。   眼前這桌上一碗碗……素麵、青菜麵、雞蛋麵。   掌廚大人意料之外,隨手拿了碗筷,每碗麵都夾一筷子嘗一嘗。   “你——”他張口卻發現還沒問這姑娘的名字。   洛笙早有準備:“江星晚。”   “姓江?”劉子諾心存疑慮,“我記得齊夫人本是李姓。”   “是遠房的親戚。”洛笙朝他無害笑笑。   劉子諾也沒再問:“你這麵也算不上出彩……明日我在翠竹棧給你留一塊小牌子,若是無人問津便回來做些雜活。”   洛笙自知廚藝不精,隻是應著,並未反駁。   劉掌廚似乎頗有無奈,張張口想說什麼,卻被人喊了過去。   “掌廚大人!您過來瞧瞧這酒是不是醒了?”   洛笙見他大步流星卻又並不匆忙,料想這年輕的掌廚倒也有些本事。   她正靜默著等劉掌廚回來,聽聞身後有人進了屋。   “掌廚大人!院裡的柴我都劈完了!弟子考核第一輪可是我負責的!您可行行好放了我吧!也不過差兩天而已!就當我罰完了?”   孫慕清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少年活潑連討好都不摻虛假和騶媚。   洛笙認出是那小少年,一時眼觀鼻鼻觀心。   劉子諾不知是不是忙著查看新酒,無暇顧及小少年的請求。   孫慕清又往屋裡走了幾步,餘光瞥見身邊站著的姑娘,一時好奇,扭過頭來看。   眼見他要喊出一聲,洛笙連忙抬手堵住他的嘴。   笙姑娘素來出手都講究快狠準,一手捂著孫慕清口鼻卻不阻他呼吸,另一手勾上他的脖子,掐在他頸上經脈處。   小少年嚇得大氣不敢出,一雙杏眼瞪得更圓。   “如今我是流蔬閣新來的丫頭,名為江星晚。”洛笙壓低了聲音威脅他,“若是還想留在山上就給我瞞著。”   孫慕清慌忙點頭,有些後怕地摸了摸脖頸。   笙姑娘手指微涼,明明是帶著溫度的,可他還是覺著抵在他頸上像是一柄長劍。   小少年心有餘悸,往遠了撤一步,這下連打量也不敢。   兩人無事可做,罰站似的站了一會兒。   洛笙打量他一番,發覺這小少年雖身著仙門弟子服飾,衣服外麵卻圍了個米白色的圍裙。   “早聽說你被雲長老罰在流蔬閣幫工,怎的過了這麼些天還沒罰完?”她難得打趣一句想活躍氣氛。   孫慕清本就不是記仇的人,聽她問了一句倒是也忘了方才的恐懼:“原本該罰完了,隻是前兩日新屆弟子上山,貪玩去湊了熱鬧,掌廚多罰了三日。”   “倒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洛笙輕笑。   孫慕清早在北侯來訪時與洛笙接觸過幾日,心中早知她不像傳聞裡那樣難以相處,也大著膽子問她:“姑娘又為何來流蔬閣?”   “身在高位,自然見不到仙門最真實的樣子。”洛笙垂眸,隨即抬眼威脅他,“這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你可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少年一仰首:“姑娘放心!”   沒等兩人再說什麼,劉子諾那邊已經抱著個酒壇子過來了:“柴都劈完了?”   “可不嗎!”孫慕清嘿嘿一笑,“掌廚大人,也不差幾天了,您瞧我這整個暑期都待在流蔬閣了……”   “你師父交代過——九少之爭你把那點家底都賠出去了,托我給你攢下點老婆本。”劉子諾把酒壇塞他懷裡,“把這個送到翠竹棧二樓左上的雅間去。”   “我要什麼老婆本……”小少年聞言知曉討假無望,隻得懨懨走了。   流蔬閣院裡墻根下種了些小竹,眼下孟秋時節,葉子還是綠的。   宋靈雪用過早膳等在厲修園,與同屋的楊依依還沒寒暄幾句,隻見一年輕弟子高呼著跑來。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   那弟子扶著一旁假山石壁平復了呼吸:“今年上山求學的弟子實在太多,練習用的靈性輕劍還差幾柄,兩位管事隻說半年前九少之爭的幾位還有靈劍並未交還。也就是說——咱們能去問問幾位少俠,或許能得來他們曾用的劍?”   此言一出,引起軒然大波。   鏡花水月人手一柄的靈劍並不認主,仙門弟子隻有出師時才會將這輕劍上交,而後去後山的寒兵洞中取一柄佩劍。   而交還的輕劍則會陪伴之後上山的弟子一段旅途。   如此循環往復。   鏡花水月其實少有像幾位少俠那般幼年上山、一待就是十多年的弟子,因而靈劍的傳承也過了好幾輪。   雖說自第一仙門出師的弟子各有千秋,但經了九少之爭會不同些。外人多以為這幾位是遙不可及的斷層,故而對他們曾用的靈劍也更加心生向往。   宋靈雪聽聞耳邊議論,心中卻並沒有要問誰取劍的想法。   若是去問了兄長和亂羽的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想要做“宋檸月”的計劃等同於自一開始就告了敗。   至於那幾年不曾相見的書生……   想得他那柄輕劍的人該不在少數。   待她暗暗下了決心要去拿一柄劍時,卻聽不遠處傳來並不友好的聲音。   “嘁!”有一男修滿臉不屑,“誰知道他們幾斤幾兩?也不過是在弟子們中脫穎而出,怎麼還能比得上長老了?”   “就是!也就是你們這些沖著臉來的姑娘覺得長老離山九少統領這主意不錯,我倒覺得那所謂的笙姑娘也比你們強不了多少。”   當然,也有人反駁。   “你可別小瞧了九位少爺!仙門收徒六輪考核,哪一輪都能刷下去不少人!九少好歹是當初過了考核的人!”   “鏡花水月果真這麼難入?傳聞往年千人中能入百人已是多數了。”   “可不是!第一仙家!門檻自然是高了。當年妖神現身人間收下幾個弟子,鏡花水月洛亦塵便是其中之一!”   “其他幾位呢?”   “這……我倒是不清楚……”   周圍一陣唏噓。   宋靈雪默不作聲。   她久居桃花莊,也是來了鏡花水月聽了這些個傳聞才知道,有些人看似活在同一個天底下,實際上卻又活在不同的天底下。   她剛輕嘆一聲,身旁的楊依依卻悠悠開了口:“妖神五徒——東侯蔣府蔣亦舟,壽終。江南隱士趙亦銘,身藏。鏡花水月洛亦塵,閉關。南安楓庭齊亦寒,早逝。還有第五家——十幾年前不知被什麼人滅了門,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