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五·銀麵寒鬼界少帝(1 / 1)

“原來侯爺也是慣會玩笑的。”   洛笙抬手去端自己的那杯茶:“侯爺既說得出這樣的話,想來早便知曉我二人身份。那些言語不過形勢所迫的托辭。”   “隻為幾兩銀子的托辭?楓庭的小主子雖素有些傳聞,卻從來都不是輕易能開這樣的玩笑的。”   墨成玉輕輕一笑,話鋒一轉:“何況姑娘還沒問本侯今日帶來的禮是何物?怎麼我這做客的才開了口——你這主人家就要拒絕?”   洛笙品一口茶香,靜默著等他後文。   “我與姑娘並非初見,此番便也不拐彎抹角了。”墨成玉手裡摩挲著腰間的和田軟玉,眉眼之間笑意不減,“本侯來訪仙門,是來給姑娘遞一封盟書。”   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秋波鑾的盟書。”   洛笙神色微變。   秋波鑾被人重建,南侯墨成玉隸屬其中——這消息她已然從沈一墨處得知了。   意料之中的邀請,她便裝傻充愣地應答:“侯爺這話可是有趣。傳聞秋波鑾是仙界宮殿,在千年之前便已坍倒,侯爺所言又是何處?”   “自然是人間之外的仙人居處。”墨成玉輕聲笑笑,“且不說鏡花水月歷來被尊為天下第一仙門,單單是姑娘修為如此,也該關心些仙家事吧?”   洛笙嘴角微揚,也不同他點破:“侯爺不妨說說——仙家都有何事?”   墨成玉隻當她是起了玩心要裝作不懂,無奈道:“姑娘可知——有人想要顛覆仙門百家?”   洛笙一愣。   這件事也在她的猜測之中。   是立秋前、七夕當晚,她與南安兩位少俠在茶館雅間裡達成的一致認知。   不等她應答,墨成玉又補上一句:“秋波鑾便是為護著仙家而建的。”   “原來是暗夜塚和秋波鑾的糾葛。”洛笙這下明白了他話裡深意,抬眼看向他,“何故要將我牽扯進去?”   “姑娘可是這第一仙門未來的主子,若得姑娘助力,秋波鑾必成大事。”墨成玉麵上看似溫和,“本侯也不過替人辦事,姑娘不妨親自去問問?”   “原來侯爺還吃兩家飯。”洛笙說著起了身,“既然秋波鑾有能夠與皇室相提並論的能力,倒是在下才疏學淺幫不上忙了。”   墨成玉卻抬手攔她。   “姑娘先別急著走。”   他起身追到洛笙近前,難得收起懶散,規規矩矩行一個揖禮:“若是秋波鑾能夠解決,本侯也絕不來叨擾姑娘清凈。”   洛笙意料之外,退了一步聽他後話。   可她若能預料墨成玉要說的是什麼,隻怕步子早更快了些。   “我們查找背後之人時發現一個黑衣銀麵的年輕劍客。”   墨成玉麵色難得嚴肅:“後才知他原來並非尋常劍客。”   洛笙心知他要說什麼話,手裡下意識攥住了衣擺,張口想要阻攔:“勞請侯爺言盡於此——”   墨成玉卻提了聲蓋過她的話。   “羅剎——他是鬼帝長子,是鬼界的少帝羅剎。”   洛笙聞言整個人一怔,麵上血色急急褪去。   無需後麵的補充,單單是一個名字便能喚起她遙遠的記憶。   在她破碎的記憶裡、在她拚拚湊湊的回憶裡,鋪天蓋地是一個能震得凡人灰飛煙滅、能震得神明墮入地獄的陣法。   還有一柄能生生把人刺穿、甚至損傷至丹元魂魄的長劍。   “羅剎……”   洛笙顫著聲重復一句,甚至沒發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   鬼帝的長子羅剎……   鬼界的少帝羅剎……   這位天之驕子從來都在六界之中赫赫有名。   也從來都是她的夙敵……   洛笙隻覺沒有哪一刻對過去的記憶這樣清晰。   “我家中排行老二,上頭有個哥哥……”   “我哥名為羅剎,便是那殺神羅剎……”   “他遲早有一天要被我比下去……”   記憶中語氣輕快,帶著少年人才有的高傲和目空一切。   似乎說話的人就站在陽光下,額前碎發迎著風被微微吹動。   而後那少年人又瞬間變作滿身狼狽、衣上染血的模樣。   “哭什麼……我可是鬼界的神明……”   “生死輪回而已……”   “隻是可惜……不能親眼瞧著那銀杏金黃了……”   “今後我護不了你了……記得離我哥遠點……”   “要好好活著……”   洛笙閉了閉眼。   她的確早猜那黑衣銀麵是鬼界的羅剎。   早在一千年前那柄長劍在她麵前染上鮮血時,她就已經將這人記得牢牢的。   即便再入輪回,她的恨意半分不減。   但同時,她的恐懼也與日俱增。   怎麼能不怕呢?   一千年前陣法下的恩人不該再入輪回,可他不知為何竟轉世成了南安楓庭的小主子。   這不符六界輪回的規矩。   仙界遺孤不知一千年前究竟還發生了什麼,初來人間時甚至不知自己為何再入了輪回。   直到今年年初發覺恩人可能再入了輪回,她竟忽的明白了自己來這人間的緣由。   是為護著恩人的轉世。   一千年前的恩人並未來得及闖出什麼名聲。   但他身份尊貴,是不被世人所知的鬼帝膝下第二子,是羅剎一手帶大的胞弟。   卻也是羅剎那柄長劍下的亡魂。   鬼界少帝留在人間絕非一朝一夕。   羅剎那樣鐵麵無私的神明,即便破壞規矩的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會默許這樣的輪回。   若是……   若是一千年前的陣法有損,這樣不合規矩的生死輪回隻是意外……   若是羅剎發現了亂羽的存在……   洛笙對那鬼界的殺神實在又恨又怕,因而哪怕黑衣銀麵隻有一個人選,她也不願信那人是羅剎。   “本侯不知姑娘是否曾經聽聞鬼界少帝的事跡……”墨成玉見她像是在思緒裡掙紮,又試探著問了一句,“本侯來這仙門也不過受人之托,但此番凡人要與天鬥,姑娘不想試試嗎?”   洛笙聽他話裡意思,心下猜測墨成玉並不知曉她是秋波鑾的遺孤。   若是沒有亂羽,這樣的邀請她卻之不恭。   隻可惜……   “侯爺請回吧。”   洛笙抬手將鬥笠摘下:“在下不過人間一尋常女子,實在才疏學淺,難當大任。”   羅剎要覆仙門百家便讓他覆。   隻是恩人轉世的消息她萬萬得藏好。   總歸南安楓庭如今教的都是功法,已算不得仙家。羅剎如何也找不到那兒去。   無論官家還是仙家如何風雲變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她隻要護著一個亂羽就好。   墨成玉意外話說到如此她還不願鬆口,甚至能摘下鬥笠以示誠心。   他卻又不知其中內幕,隻以為鏡花水月洛舒顏當真高風亮節到不願投靠任何人。   “今日還真是諸事不宜。”   墨成玉無奈嘆了口氣:“想來日後若是出門,這黃歷還是該看看。”   他也不勉強,很是爽快地拍了拍衣擺,胡亂抬手作了個揖,這便大步流星往外麵走。   正殿大門打開,天邊有晚飛的候鳥,它們在夕陽和雲影中振翅,飛不過很遠便改了方向。   洛笙鬆下一口氣,低頭看著手中鬥笠,忽的卻有些想念那編這鬥笠的、下山好些日子的人了。   亂羽若是知曉自己被仙子記掛著,該是做夢都要笑醒的。   亦或許是傳聞中的“心有靈犀”,他此時亦在南安楓庭坐不住了。   齊少俠近來總被一個怪夢叨擾。   夢裡白雪皚皚,寸草不生,隻一株枯木自荒原破土,像是期待著逢春。   夢裡他徒步於雪原,卻總被人喊住。   “這便要走了?”   那人語氣輕快問他一句。   亂羽未曾看清那人麵相,也不知夢裡的自己都回應了些什麼,再聽得清時隻一句模糊的話。   那人喊了一句什麼,該是夢中他的昵稱。   隨後便是句稀奇古怪的話。   “人間繁華,你可萬不能留戀……”   亂羽理不清思緒,又聽聞南侯已然離山,這便握了斬浪,不顧薑北楓阻攔,一氣兒上了幾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