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一十七·諱莫如深卻耳聞(1 / 1)

九月廿九,剛過霜降。   死亡穀來了兩位月初時才來過的客人。   許燚的小院外圍上許多好奇的小妖小獸,柵欄裡是目不轉睛盯著小屋木門的亂羽。   狐妖言華遣散妖獸進了院裡,朝著客人行一個揖禮:“少俠放心,我家主子比少俠更希望姑娘安然。”   亂羽隻看他一眼,也不反駁,嘆了聲在院裡小方桌旁坐下。   言華在他對麵落座,拂袖變出套茶具,斟了杯茶水:“請。”   亂羽本不喜茶,可眼下在別人的地盤又有求於人,還是將那茶接過,放在麵前並不喝。   言華打量他一番,想起什麼:“昨日主子著急,隻顧著姑娘的傷,忘了少俠的傷也還沒處理——不若我遣幾個小妖替少俠包紮?”   “小傷而已。”亂羽垂眸輕笑,“待我家仙子醒來,這傷都該好了。”   言華當然聽得出他的話著重在什麼字上,隻是賠笑不再言語。   遠方紅日初升,陽光透過森林蔥鬱,照在小院這一方小小的木桌上。   小屋的門一聲輕響,許燚自裡麵出來還不忘帶上門。   亂羽聽聞聲響便起了身,礙於他攔在門口,隻能問一句:“眼下如何了?脈象可平穩了?”   許燚瞧見他眼底的烏青,也注意到他身上的傷,話到嘴邊終是化作一口氣將情緒都嘆了出去:“性命之憂是沒有,可傷得實在重了些,往後該仔細養著。”   亂羽聞言終於鬆下一口氣:“所幸……”   許燚不接話,看一眼正收拾茶盞的言華,那狐妖便頗有眼力見地告了退。   亂羽見狀,心知這位死亡穀的主人有話要同自己說,麵色又變得嚴肅起來。   “你不必緊張。”   許燚垂眸:“我對殿下並無逾矩之心。”   亂羽聞言眼前一亮。   “可有些事我還是該問清楚。”許燚似乎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何人所傷?”   “雲陽郡主。”亂羽思索片刻,補上一句,“還有個銀麵人。”   許燚聞言一愣。   眼前人的另一層身份他是知曉的,那銀麵下是什麼人他也是知曉的。   “銀麵人?”他試探著多問一句,“什麼樣的銀麵人?”   “該是暗夜塚的人,看身形多半是男子。”亂羽再想不出其他,“閣下可認得?”   許燚一眨眼回了神:“不算認得。”   他攤手變出幾瓶藥膏,遞了過去:“我隻知他並非等閑之輩,我這裡容不了你們太久。將傷口處理了,待殿下醒了,你們便離開吧。”   亂羽接過那些藥膏,多看了他兩眼,正要問什麼,卻見他轉身往院子外麵走。   雖知眼前這人有所隱瞞,亂羽卻沒貿然追上。   此番是許燚幫了大忙,他若追問倒顯得不是。   於是亂羽收好藥膏,轉身進了木屋。   這木屋不大,隻兩間房,一間書房擺設,一間便是臥房。   臥房裡,洛笙安靜閉著眼,睡得很沉。   亂羽在一旁水盆裡浸了巾,一點一點輕輕替她把臉擦乾凈。   他也沒說什麼話去打破這樣安靜的氛圍,擦過一遍就在床邊席地而坐,胳膊枕著床沿不知想著什麼。   許是這兩日勞心勞力,他想了沒有很久便也睡了過去。   窗外,許燚去而復返。   他看著屋裡的兩人,想起昨日傍晚的情景。   他不曾料到亂羽竟會來死亡穀尋求他的幫助。   自一個月前他知曉亂羽身份後,便開始在暗中打聽。   傳言這位楓庭的小主子從小就是任誰都不放在眼裡的。   可昨晚瞧見……隻怕讓他跪下磕個頭他也肯。   竟和傳言中半分不像。   許燚想,也算得兩情相悅。   門當戶對、兩情相悅……如此,也沒有別的話需要說了。   他抬手取了叉竿將窗戶放下,背手離開了小院。   風雨過後,總是會出現天虹的。   南安城天氣晴朗,茶館悅水齋高朋滿座。   宋靈雪坐在二樓雅間的屏風後,手裡拿著竹片畫著茶百戲。   宋翎風坐在她對麵的位置:“今日怎麼客人這樣多?”   宋靈雪抬頭看他一眼:“這兩日說書先生不知從哪裡聽來了些稀奇事,引了不少客人聽。”   宋翎風垂眸不語。   宋靈雪又問:“近來仙門不是忙碌得很?兄長好不容易才回家一次,怎麼不在家待著,反來了悅水齋喝茶?”   “偷得浮生半日閑。”宋翎風語氣平常,視線移向她在茶盞中畫的圖案。   他並未打算將仙門覆滅的消息告知宋靈雪。   至少他不想主動告知。   宋靈雪不知兄長有所隱瞞,隻點點頭,繼續畫她的畫。   樓下傳來嘈雜聲,說書人拱拱手到了案前。   “諸位!諸位!對不住了!老朽今早得到消息——昨日那第一仙門鏡花水月出了大事!為尋這新故事同不少人打聽,這才來遲了!”   他摸著胡子落座,斟了杯茶潤嗓。   醒木未拍,今日的故事還未開講,臺下客人們聽了說書人的話著急議論起來。   “鏡花水月?鏡花水月出什麼事了?”   “你們都不知道?就在昨天,這第一仙門鏡花水月——沒了!”   樓下客人議論紛紛,宋靈雪卻在聽聞這一句時一愣。   她放下手中的茶百戲,仰臉去向宋翎風證實。   宋翎風尚未思及措辭,樓下也有人不信。   “真的假的?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吧?鏡花水月好歹天下第一仙門——哪兒能說沒就沒啊!”   “就是!凈是胡扯了!”   宋靈雪手裡下意識攥緊了那竹片。   “這還有假?你們怕是不知道吧!別說仙門了,那整座山頭都被燒了個乾凈!鏡花水月幾千弟子啊——要麼投到別的仙家,要麼換下那身衣服另謀出路……”   “唉——也是可憐吶……”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鏡花水月的掌門洛亦塵不是妖神弟子嗎?有她坐鎮——仙門怎會覆滅?”   宋靈雪聽聞客人這無意的一句不覺心下一驚。   她還沒來得及思索出緣由,隻見那說書先生搖了搖頭。   “當年妖神現世,想拜師門下的有多少人?最後也不過五位觸及神明。可即便拜師妖神,也還是肉眼凡胎,這些年幾位仙士幾乎隻餘下洛亦塵一個,天下又有誰能奈何得了她?如此——她又何苦要閉關修煉——各位可曾想過?”   此言一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滿座賓客互相看看,支支吾吾竟答不出什麼話。   宋靈雪心下一緊,又去看兄長。   宋翎風心知瞞不住,終於開口:“不是為修煉,是為養傷。”   那說書人耳力尚佳,聽他答這一句便應了聲:“這位小友說的對!洛亦塵閉關——正是為了養傷!”   “傳言這位洛掌門在十餘年前遭人暗算,元氣大傷。當初的鏡花水月不過剛剛開始收徒,若是消息傳出,自然有損仙門威望,於是洛亦塵開始閉門養傷,對外宣稱閉關。”   “諸位——”說書先生手落一聲醒木,“今日我們便來講講這第一仙門覆滅一事!”   不知這說書人是從哪裡聽來的故事,事無巨細像是親眼目睹了經過一般,繪聲繪色將滿座賓客帶入那場燒盡仙門的大火。   等到故事結束已是日落黃昏。   宋靈雪早泣不成聲。   “是真的?”   她顫著聲問宋翎風:“他說的都是真的?”   宋翎風垂眸沉默。   “所以……”   宋靈雪蹙著眉,手上無意識地把虎口掐得泛紅:“我都做了什麼蠢事……我都說了什麼蠢話……”   “靈雪……”宋翎風忙抓住她的手腕,又騰出手來替她擦淚,“不知者無罪。”   宋靈雪反手抓住他,有些著急道:“她現在在哪兒?傷嚴重嗎?兄長……我能不能……我能不能去給她道個歉……”   宋翎風聞言眸子一沉,沒有答話。